第43章
我心中的烦躁可能被雨淋灭了。
他笨笨的,应该没有想到那么多,也不了解我,估计是我长得看起来不那么好接近吧,他才不主动找我。
算了,反正就算后面问起来,我也有正当理由,他是班主任钦点的我的关照对象。
我默默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到他面前凑近了些,他错愕的神情更加生动了,眼睛亮亮的,刚刚在水坑里看不清楚我自己,现在反倒可以看清了。
“可以蹭一下你的伞吗,祁丹伊。”我说完扯了一下自己的帽子。
他很快地低下头,把伞平移了点,然后抬高,落在我头顶上的雨水就被挡在伞面上,雨声被放大,滴滴答答的。
“哦,可…可以的。”
回去的一小段路,他也不说话,手一直扯着书包带。
我随口问了一句:“我很可怕吗?”
他又原地愣住,伞在我手上,他一停下,就淋到了雨,我赶忙也停下脚步,把伞往他那边挪。
祁丹伊摇摇头:“没有,一点都不。”
我笑了一下,他居然还会用感情色彩这么强烈的程度副词。
“那为什么,我每次看你,你都一副见了鬼的样子。”我说。
他卡了壳,连着眨了好几下眼睛,然后把头低了一点,对我说:“真的吗?我有吗?抱歉,那我以后不这样了。”
“不用道歉。我没怪你的意思。”我看他表情不太好,怕他因为我故意说的话伤心。
祁丹伊突然朝我这边靠了一点,肩膀碰到我的肩膀,然后顿了顿,退开一点距离,歪头看我,解释道:“对不起,刚刚那里有个井盖,踩到井盖会运气变差。”
我往他身后瞥了一眼,确实是这样,有一个井盖,可是他为什么又向我道歉了。
“嗯,知道了。”
之后我们没有再说话,一般冷场的时候我会觉得不舒服,可是那天却没有,心里不静,但是有种短暂的轻松。
如果这样算输了的话,也行吧,我顺从自己内心做事的时刻并不是很多,就当补偿一次。
分别的时候,祁丹伊站在我旁边,又用那种我说不清楚是直白还是掩饰的眼神看我,我看他的眼睛都要做足心理准备。
他应该有话要说,但是要等我看他,他才讲。我只能照做了。
那天因为下雨,宿舍楼的电路出现小范围的故障,我们那一片的灯坏了一片,光线变得比平时暗很多,像点蜡烛才有的氛围,又因为走得太慢,楼道里已经没有多少人,很安静。
“我没有怕你。”祁丹伊再一次强调,表情诚恳。
我有一点想笑,但还是忍住了。“嗯。”我点了头。
“我觉得刚刚你说的也不太对,我看到你也没有像见了鬼一样,顶多是惊讶,只是震惊而已,没有那么夸张。”他说。
“哦。”那为什么要惊讶和震惊,我没问出口。
“还有…还有就是,如果你以后也没带伞的话,可以提前跟我说,我还可以跟你一起撑伞回来。”
不知道是不是刚刚淋到一点雨的关系,他的头发有点乱,耳后有一撮又翘起来,我有点想伸手帮他顺一下。
“就这样,拜拜,我要去洗澡准备睡觉了。”他突然转过身,然后开门进了自己宿舍,砰的一声,关得很大力,震动都快从地板传到我胸腔。
我回到宿舍,把包放下,换好了第二天上课要用的书,然后把没打开的伞放到柜子里。
舍友经过我,碰了下我放下来的帽子,可能正在往下滴水,然后他惊呼一声:“江崇你怎么淋成这样了,你没带伞跟我说啊。”
“没事,我带了伞。”
“不是吧,带伞还淋成这样,你搞行为艺术吗?”
我笑了一下,没再继续回答。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上面出现了一条非常浅的裂缝,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有的,感觉是最近。
从那天开始,我以往的观念发生一点轻微的变化。
两个人一起撑伞,比一个人好。
第37章
37.
之后我们的关系熟悉得很快,也算作顺其自然,很大一部分也要归功于他,我只是做了普通好朋友该做的事情,他就开始对我掏心掏肺。
当朋友是十分安全且舒适的关系,将近一年的时间,每天一起上下学,一起学习,一起吃饭,偶尔探讨人生,这些平淡的日常似乎让祁丹伊对我开始产生依赖。
有几次,因为我不小心的一些忽略,没有考虑到他,他就会眼圈泛红,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一样。
我没有那么容易对人产生依赖,除非彻底相信那个人不会突然从我身边离开。
可他不一样,祁丹伊太容易感动,太容易相信人,同时也太容易让自己受伤。
高三,有一次周末我兼职的时候,左手手臂不小心烫伤了,一开始没什么感觉,以为不严重没有管,等到开始疼了才不得不去了医院。
要挂两天的水,医院离学校不近,缺两天课就缺吧,来回跑太麻烦,我就干脆请了假,没去学校,那会儿自己一个人活得很独,尤其是出了学校,脱离了单纯的环境,更是一个人。我也不认为我请个两天假会让什么人挂念着,所以就没交代。
我没想到祁丹伊会去问老师,为什么我没去学校,更没想到,大晚上的,他下了课,不知道坐了几站公交车,从学校跑来医院,在高三这种所有人都把时间花在刀刃上、少写一张卷子都有负罪感的时刻。
身体受伤会让精神变得疲惫很多,我在医院的椅子上昏昏欲睡,冷气很足,椅子都很冰,吊瓶里的药也是凉的,输到静脉,烫伤的灼烧感减少很多,挺舒服的。
我以为是在做梦,祁丹伊不知道怎么能找到我的,这可能吗?那么大的地方,那么多人,那么远的距离,他还真的,出现在我面前。
“……你怎么来了。”我坐直身体,提起一点精神。
他连书包都没背,外套拉链敞开着,胸口一起一伏,嘴角耷拉着,眼睛湿湿的。
我以为他觉得我病得很严重,很快就解释了:“喂,干嘛这幅表情,只是不小心烫伤,要挂水而已,哭什么?死不了。”
他坐到我旁边,看了一下我的吊瓶,又看了看我烫伤的地方,然后声音有些颤抖地说:“你都不告诉我,你来医院,都不告诉我。”
我愣了一下,在想为什么来一趟医院要告诉祁丹伊,有这个必要吗?为什么他会这么认为,而且好像因为我没说而难过。
我不习惯这样,他把我看得太重了,已经超过了我预定的范围,最好不要再继续下去,我没办法背上这么沉甸甸的感情。
但我也有点理解他,他是个喜欢有人陪伴在身边的人,不爱孤独不爱独处,他自己跟我说过,觉得这一年有我陪他干这个事干那个事,开心很多,还谢谢我了,说跟我当朋友很好。
当然,也有可能不是对我特有的依赖,只是没有人陪他了,没有人一起吃饭一起放学,不习惯而已。换一个人,如果有其他人像我这样陪着他,他也会对别人掏心掏肺,还要在别人面前哭。
想到这里我就感觉要是他在别人面前也这么笨,那一定会被骗。
“你不用管我那么多,我周三就回学校了。”我说。
当时的祁丹伊面对我,情绪已经外露得很明显,只是他自己不这么认为,他觉得自己把分寸感控制得很好,他会对我生气、对我难过、对我开心、多种多样的情绪都围着我转。
我常常苦恼,怎么惹了这么个麻烦,甩都甩不掉。
他听我这么说,居然没有生气,平常我少叫他吃一顿饭还是哪句话冷淡一点,他都要生闷气,拉长主动跟我说话的时间和频率。
那次,他拿了我放在旁边的验血单和病历,翻来翻去,把消炎药的说明书翻出来看一长串的临床不良反应,然后折好塞回纸盒里。
最后小声地问我:“怎么伤的啊,疼不疼啊,会不会留疤?”
医院的冷气有点过分的冷,明明还没有到真正的夏天,还是说这附近人太少了才这么冷的?确实没多少人在晚上打吊瓶,父母一般是一大早就带着小孩来看病,因为已经担心了一整晚。
祁丹伊的手指在我不碰到我手臂伤口的边缘游走,正在观察,很痒,我动了一下,想赶走他和他的手。
“可能会留疤吧,会变丑。”我说。
他抬头看我,皱了皱眉,然后又有点着急了,他说:“那刚弄到的时候一定很疼,现在还疼吗?”
我一时说不出话,只是摇了摇头。不疼。
吊完药还有一瓶葡萄糖,很大一瓶,没有那么快,他开始忙前忙后,帮我接水,帮我顾着输液的流速,问我冷不冷,饿不饿,有没有吃饭,看病历里的医嘱,帮我再涂上一遍药膏。
一个人干了许多事情,在我身边走来走去,忙得停不下来,他不也是自己一个人生活吗?过年都不知道怎么过的人,他去哪里学这么多照顾人的技巧,有人这么照顾人过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