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我也不是完全没有做到老师交代的,只是祁丹伊拒绝我的帮助。发物理卷子下来的时候,他看到我最后一道大题是对的,可是并不问我,反而去询问同桌;体育课分组,我就在他不远的地方,三人一组,他没找我,去找了另外两个在我看来更没有交集的人。除此之外还有很多细节,代表他没有想跟我变熟变亲近。
还有,他哪里孤僻了?不是挺受欢迎的吗。
我每天也有一些要烦恼的事情,学习上要保持成绩,生活上需要担心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断裂的资金链,数不清多少天没见到我父亲母亲中的其中一位。
所以我没办法像科研者看豌豆一样持之以恒观察着同一种生物,既然祁丹伊看起来活得不错,并没有像老师说的那样无法独立在班里生存,那我当然没必要真的把他放在心上。
某天自习课上,我被一道圆锥曲线的题目缠住,试了好几条辅助线,都得不出一条能算的式子,我转着笔,抬头看我前桌的后脑勺,试图寻找一些灵感。
一般情况下,他写作业的时候很安分很专注,不会经常动,可是那天他转笔的动作变得有点刻意,然后还突然侧过脸,眼睛朝地上看,我跟随他的视线也看了一眼,明明什么都没有。
熟悉生物的反常行为是带来兴奋的信号。
我靠在椅背,把书拿起来,眼睛看着前面。
偷偷摸摸的,他想干什么。
晚自习的走廊时常有人走动,三两成群出来接水上厕所的女生,悄悄到楼梯间约会的情侣,时不时诈尸出现的值班科任。
教室里开着冷气,窗户紧闭着,室内的声音就更加清晰,同样,一切奇怪的举动在一个已经从学习上分心的人眼中,都很清楚。
好像转过头来需要做足许许多多的准备和心理建设,祁丹伊先是看了窗外,盯着窗户的反光看了一会儿,跟我视角不同,不知道他看见了什么。然后再是挠了挠自己的头,似乎有些苦恼,最后不小心动了下手肘,本就在桌子旁边的一块橡皮擦无辜地掉到地上。
他立刻弯腰,捡了起来,侧脸经过我的视线,嘴唇微抿着,脸颊因为使了力气,酒窝很明显。这么瘦一个人,气色倒是不错,嘴巴总是红红的。
在正回身子前一秒,他停顿了一下,头朝我的方向转过来。
猝不及防。他的眼神猝不及防跟我的对上,拿在手上的书本挡住我的半张脸,不会暴露我的微表情。
我感觉他一定吓坏了,第一次偷看就被我抓个正着,一瞬间的慌乱和无措几乎无法掩饰地落入我的眼中。
紧接着祁丹伊立刻转回去,开始摸耳朵、摸脖子、摸头发、整理自己的衣领、最后咳嗽了一声。
我把书本放回桌面,开始重新思考那道圆锥曲线的题目,其实很常规,根本不用做辅助线,把条件化一下就能列出恒等式,是我一开始想复杂了。
做完那道题目,我很久没有再动笔。
我不知道有没有人能懂这样一种眼神,情绪很多,或者他本就是情感丰富的人。杂糅着好奇、胆怯、征服欲,外加一丝难以言说的盼望。很有趣,很想再看一次。
我开始理解孟德尔了。
第36章
36.
我本以为,类似的举动会停留在这里,我可以当作一次巧合,就是看一眼而已,好奇一下我在干什么,没有别的意思。况且被我直接发现估计有些尴尬,再有一次需要更加强烈的动机。
可是事情却朝着我几乎没有预料到的方向发展了。
我觉得祁丹伊应该非常不了解我,或许他对自己的技术很自信。上课的时候随意转过头瞄一眼、透过各种反光看我、拿到我卷子的时候会刻意翻一下看整一张、球场边每次都有他的身影。甚至…甚至晚自习下课默默跟在我身后。太明显了,只要是个人都无法忽略,他该不会觉得自己很厉害,我一次都没注意到吧?
一次是巧合,两次三次是有一点感兴趣,那持续长达一个月,越来越频繁又是什么?那个更强烈的动机,是什么具体的内容。
被一个不常说话的人窥探生活,近乎达到跟踪的程度,理应很烦,很讨厌,觉得冒犯。可我却越来越期待,每天都在捕捉他对我和对别人不一样的地方。还会有多反常的举动,最后会是怎样的程度,能持续多久,会很久吗。两个月?半学期?总不可能是一整年。
我不是不知道暗恋的人是什么样子,他不像。
现在的喜欢,总是发生得很快,过程也十分简单,想要跟某个人拉近关系,一般会想尽办法产生交集,粉红色的情书、小礼物、聊天,都是很好的途径,也蛮真诚。
只是通常情况下,没有正反馈的喜欢不会持续多久,每个人的耐心有限,不会对一个只是一时间觉得有好感的人倾注多少真心。
真诚也有保质期,能接受最好,没有回应或是被拒绝就物色下一个。大家都赶时间,没人对你灵魂是哪种色彩感兴趣。
我内心深处,并不认为祁丹伊当时对我过甚的关注是什么暗恋,因为他从不主动跟我产生交集,不跟我搭话,关系又浅又淡,几乎比不过班上大部分前后桌的熟悉程度。他只是远远地看着,又静静地出现在我身边,可有可无,只要我不刻意去发现,存在感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强。
说实在的,我更愿意当成是,他想把我看得清楚,所以看很多次,跑远看,又离近看。外加一些复杂的他个人的原因,不想被我发现。
还没有人对我的底色这么好奇过,同样,我也是。
慢慢地,我习惯了他的关注,出于一些奇怪的心理,我不自觉地产生了一种名叫理所应当的情绪。
生物的生长过程总是会有让专业的学者都摸不着头脑,脱离既定规律的时候。是要推翻重来还是质疑原有的结论,两种选择都困难。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会默默数他一天看我的次数,如果三天内的幅度是递减,我会有点焦虑和不高兴;如果某天下晚自习,他没有跟在我身后,而是自己一个人走了,我会做不出英语阅读。
我的心中开始有了一个很庞大的疑问,思考了很久。如果祁丹伊他哪天没在意我了,不看我也不跟着我了,我会难过吗?
不至于吧,肯定不会。连朋友都不太算的点头之交。好吧,最近连老师交代给我多主动照顾他的任务都抛之脑后了,怕打草惊蛇,距离太近会消磨掉兴趣,我不想加速他对我耐心消失的速度。
我们所在的城市雨很多,一年中下雨的天数要比晴天还多,大部分时候是雷暴雨,来得快去得快,剩下的是阴雨绵绵,带来讨人厌的霉菌和永远黏腻的地板。
那天,雨遵守约定冷冷清清地下着。晚上十点半,晚自习下课铃响,我不快不慢地下楼,在拐角处,余光发现了祁丹伊跟在我后面,这是他三天没跟我一起下晚自习之后,再一次跟上我。
前面几天他都自己先走,我以为是一种结束。
我的包里每天都会带伞,很大的原因是我不爱和别人同撑一把伞,一是会打破我内心认定的安全距离,二是在同一把伞下还要互相搭话,谁撑伞、怎么撑、用不用倾斜一点…光想想就觉得不如淋雨回去。
那天走进小雨之前,我犹豫了一下,心里突然闪过某种念头,掏书包的手已经摸到金属伞柄,但却没有拿出来,我把它往里放了一些,然后拉好拉链,把卫衣帽子戴起来。
微凉的雨滴到我的手背,一阵风吹过,又有几点迎面吹到我的头发上、脸上。
我有点不可思议,我这是在干什么?有伞不拿出来撑,现在还走这么慢,想试探什么?看他会不会跑过来跟我一起撑伞吗?
拜托,我自己都不会干这种事,凭什么要求别人这么做,很熟吗?多看两眼又不是真的喜欢你。
会不会是最后一次跟着我了?以后不看了吗?不是好奇我是怎样的人吗?这么好的机会,为什么不过来。
宿舍楼离教学楼的距离不远,跑起来的话,很快就会到,我把手揣在外套的兜里,前面的路因为下雨积起一滩一滩的水坑,倒映着我的脸。
迟迟等不到我想要的,雨倒是更大了一点,水坑上一圈一圈的涟漪被激得更加频繁出现,我的脸在上面也混乱起来,看不清楚了。
一天之内做出两件不符合我内心的事,我很难对自己解释,所以放弃了,就当我脑子出错了吧。
我停下脚步,翻找出最适合与人交谈的状态,很突然地回头,然后朝他走过去。
走过去的过程中,我有点生气,生气自己为什么这样做,这算输了吗,为什么是他先莫名其妙关注我,害得我每天心里都不得安宁,现在我反而还落了下风。
心里这么埋怨着他给我带来的困扰,眼睛看到祁丹伊又像被吓到一样愣在原地,眼睛睁得大大的,嘴唇微张,手紧张地捏着袖子,一副无措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