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江崇拖住我的后脑勺,又抹了一下我鼻子,手上的血更多了,我的喉咙有点滞涩感,眼前缓慢地失去光亮,像过敏一样快要喘不过来气:“放…放开,你快走。”
  像是第一反应一般,人对感觉的记忆会很深刻,地府里的人摆渡我灵魂的时候,我因为逃跑被恶鬼追杀,差点烟消云散,就是这种窒息感,我感到很危险,想让江崇离我远一些。
  江崇的手心开始冒出冷汗,四周的震动不知道停下了没有,还是更加剧烈,我的感官变得有些不灵敏。
  我攥了攥手心想要获得一些实感,心里面自嘲地笑了一声,我就是在舍不得这个梦,装得真好啊。手心攥起来,指间戒指的触感就更加明显。
  ——“如果哪天我跟你提分手了,你就去买戒指来求我。”
  真的是傻子,我哪里舍得生气那么久?
  我有些困地闭上眼睛,眼前突然全部黑了下来,江崇拖着我的后脑勺不让我往后倒,然后咬住我的下唇。
  我感觉全身又在发热,就像那场夺去我生命的流感,还好这次有江崇,没那么热了,他的嘴唇很冰。
  我认命地闭上眼睛,如果要结束在这里,也还可以吧,我满足了。
  我感受得到自己正在加速的心跳,仿佛提醒我、给我某种希望,真的还活着一样。
  齿间尝到淡淡的咸涩,不是血的味道,是江崇的眼泪。
  第17章
  17.
  我想起来很多好久没想起来的事情。
  跟江崇正式在一起,是在大一的时候。有时候我也分不清楚我们在一起之前,那段时间算不算在暧昧,因为我跟江崇当了好几年的朋友,关系一直很好,所以有时我不知道,会不会是自己想太多。毕竟我人生中想多的时刻不止一个。
  大一军训的时候,我跟江崇因为不是一个专业的,所以方阵也隔得很远,我们学校军训挺严格的,不是那种可以水一水就过去的类型,是真的把我们当成兵在练。
  我皮肤比较敏感,被太阳晒太久会发红,才第一天,我脸颊就已经红得有些不正常了。
  我们晚上下训是九点多,我并不喜欢运动,人生信条一直贯彻生命在于静止,可是站军姿是一种折磨人的静止。
  一天下来人快废了。偏偏我们学院有个狠人,把教官给惹了,我累得无法集中思考,只听到旁边的人说什么他在网上发了帖,说隔壁方阵的教官给他们找了阴凉的地方,我们方阵就只能晒太阳什么的。
  总之他是骂到自己舒服了,我们整个方阵的人被都被他害惨了,教官一声令下,全体加练一小时,这对一个本来就累得生无可恋的人简直就是雪上加霜。
  我放空地站在那里,脸上火辣辣的,有些痒,想挠,腿特别酸,背很痛。
  榕城的夏天蚊虫很多,梧桐枝上不绝的蝉鸣好像在引诱我:“要不装晕吧?装晕可以去吹空调,江崇早上发信息不是还跟你说撑不住就装晕吗?”
  才不!我一个男生,女孩子都坚持着,我有什么好装晕的,多丢人啊。
  我们隔壁的方阵,还有隔壁的隔壁,都已经喊着“一二三四”收工了,我承认当时我怨气很大,痛恨可恶的等级制度,那些学长、教官真的把自己当盘菜了?上大学又不是真的来当兵,至不至于呀…
  就在我心里叽里咕噜骂了很多的时候,脚边突然弹出来一颗小石子,因为我一直盯着地面,很快就发现了。
  我不清楚别人喜欢一个人会不会像我这样这么容易被荷尔蒙控制,或者是多巴胺还是其他激素?我当文科生太久了,分不清楚。简而言之就是,在我抬头看到江崇的一瞬间,好像突然就不累了,因为不想让他看到我站军姿站得四不像的样子,我一边谨慎地缓慢调整自己的姿势边跟他对视。
  江崇站在我们方阵对面的梧桐树旁,戴着军帽,我才发现这套军装穿起来居然真的挺帅,帽檐在他的脸上垂下阴影,我不太能清楚看他的眼睛,就把视线移到江崇的嘴唇上。
  应该是默契,总之不可能是江崇发现我盯着他嘴唇看。他刚好用口型跟我对话:“装—晕—”
  当时我的情绪已经调动身体,并不疲惫了,反而亢奋起来,而且…晕倒好丢脸,但我的大脑偶尔并不听从我的指挥,它听江崇的。
  就像是接收到什么主人的指令,我马上采取了行动。
  眼睛溜了一圈儿,左腿往前一软,膝盖碰到地面,跪了…演技可能有点拙劣,摔得也没有惊天动地,旁边的同学奇怪地看了我一眼,我才发现我的眼睛忘记闭上了…有谁晕倒不关掉心灵的窗户?
  教官注意到我,从方阵前面绕过来:“那位同学,往前跪什么呢?”
  我僵在原地,行军鞋很硬,地面上粗粝的碎沙隔着布料磨我的膝盖。后来我回忆起那天,总觉得我喜欢江崇真的有不止一个原因,其实也不能用原因来概括。
  应该说,让我喜欢上江崇的瞬间,非要细数的话,数量大概跟远古时期睡火山下面黑色的火山岩碎屑一样多,不起眼但无法忽略。
  在有点八卦就会传遍的大学校园里,江崇当着整个方阵的我的同学的面,走到我前面,蹲了下来,拉着我的手架在他脖子上,然后一使劲站起来,顺势拖着我的腿,把我整个背到他背上。
  腾空的一下我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被提了起来,血液直冲上头,当时只觉得全身都快沸腾了,后来才知道,只是因为晒过敏了。
  “不好意思,教官,他晕倒了,我先带他回去了。”江崇的声音隔着后背传到我的胸腔,我的脸贴着他的背,好热,脸好痒。我偷偷对自己的心脏说——不要跳那么快了,会被发现的!
  一声在夏夜的树影下长长的起哄声遮蔽我心动的痕迹,却让我本就明显的喜欢更加无处遁形了。
  我把下巴放在江崇的肩窝里,问他:“今晚回去要传成什么样子了,你大学四年的桃花不想要了?”
  哦,是这样,那会儿我喜欢男生这件事已经被江崇知道了,其实有一半是我主动坦白吧,放暑假我俩一块儿兼职的时候,有个女孩子点完单跟我说悄悄话,说想要我的联系方式,可能是憋太久了也不想装下去了吧,江崇就在我旁边,我就这样当着他的面,对女孩儿笑了一下说:“不好意思,我喜欢的是男生。”
  女孩儿的脸僵了一下,可能觉得尴尬,然后她用有些复杂但是纯粹善意的眼神看着我,点了点头,离开了。我想应该是理解或是尊重。
  我很庆幸自己第一次朝人坦白性向时没有受到鄙夷或者排斥,我自然而然观察江崇的反应,他肯定是听到了,可做拉花的手还是很稳,仿佛并没有因为接收到这个信息产生半点波澜,可也没有像以前我偶尔被搭讪的时候打趣我是万人迷。
  当时我认为他是个开放的人,是尊重朋友个人喜好的人,是有边界感不干涉他人感情的人,是没那么在乎我的人。
  身体劳累的时候会更容易心理脆弱,何况我本来就是那种爱自作多情,给点阳光就灿烂的人。
  江崇背着我一直走,不面对着他的时候我的勇气就像膨胀的落日,仿佛在黑夜降临之前会爆发巨大的能量。
  我故意把脸贴到他脖子露出来的皮肤上,军训过后很多人身上会有汗味,江崇是不易流汗的体质,他身上很香。
  “江崇,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一直。”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还可以冷静。
  我贴着他,江崇听见我声音,侧过头,我们的鼻尖差点碰到一起,一阵风拂过,轻扫我的脸,空气中的味道像是雨后泥土潮湿的气味。
  “没有专门这样,只是想这么做,就做了。”
  我压低一点声音,用气声说:“你这样,我很容易误会的。”
  江崇的脚步停下来,我因为心跳过速把全身的力气卸在他身上,甚至觉得他拖着我膝盖内侧的手都让我身体很痒。
  江崇的眼睛总是偏湿,黑色的眼睫毛微微颤动,鼻梁上有一颗黑色的痣,唇峰的形状很好。
  他嘴角轻轻动了一下,嘴巴微张:“对不起,但是,你好像,也没有误会。”
  我想我心里积攒已久的火山岩好像要死灰复燃了,滞涩的喉咙发不出任何声音,每一块与江崇相贴的皮肤都燃烧起来。在迷蒙的还没确定关系的时候,背是比大大方方拥抱更亲密的行为,好近,好像…我再凑近一些,就能碰到了。
  “什…什么?”我的声音抖得不行。
  江崇保持着侧过头看我的姿势,从下往上很仔细地看了我的脸,我发现被人认真地耐心地看着,也是一件会心动的事。
  因为觉得机不可失,因为已经喜欢了很久,因为今天风很轻我感觉有点舒服,因为今天没有月光。总之我情不自禁,身体比大脑先一步反应过来,往他脸侧又凑近了些,用嘴唇蹭了蹭他的侧脸,很轻的动作,然后迅速退开,我看着江崇,心里正在索求什么。很幸运,我们那天很默契。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