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魏池下马绕过来:好姐姐,我错了,咱们快走吧,还有人在那边等着呢,要是等急了跑去报给宫里,那可就不好了。
索尔哈罕嘟着嘴,懒懒地说:我累了么
好姐姐,还要不要樱桃?我这就去给你摘?
不要不要!腻了索尔哈罕看魏池可怜巴巴的望着她,强忍着笑:嗯魏大人唱个歌就行,怎么样?
魏池听了这无理要求,顺势拧住了索尔哈罕的脸:你这小丫头!索尔哈罕没坐稳,被这一拧,一晃,从鞍子上滚了下来。
哎呀!魏池怕她摔着,赶紧稳住她的肩,结果一退后踩着个土疙瘩,身子一斜,两人连扑带滚的摔倒了一边的草丛里。
春天的蒲公英铺满了原野,路旁的一棵野杜鹃开得十分的艳丽,两三只黄锦翅被两人的响动惊得飞离了草丛,但又没有飞远,上下窜动了几番就又落在草尖,好奇的望着这边。魏池感到索尔哈罕拿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脑,确定没有石头能把她硌傻之后,又胳膊一软趴回了自己身上。
哎哎,你怎么今天懒成这样?魏池挣扎了一番,无果,只好认命的做了软垫。
别说话。索尔哈罕偏着头,趴在魏池的肚子上,顺手摘了一朵蒲公英握在手里。魏池坐起身,靠在旁边的野杜鹃树上,粉白色的花瓣纷纷落下,弄得她的鼻子有点痒痒的。
你觉得我是个怎样的人呢?索尔哈罕突然问。
嗯?魏池正在清理一朵粘在她发髻上的花。
魏大人今天好迟钝!索尔哈罕翻了个身,仰面枕在魏池的腿上。
你啊有地位,有美貌,有权利,有能力,除了喜欢欺负人,什么都好?魏池想了想。
欺负人?索尔哈罕撇了撇嘴角:许多人想让我欺负还不能呢
是!是!小的倍感荣幸。魏池把手上的花扔到索尔哈罕脸上。
索尔哈罕拂去脸上的杜鹃花瓣,抓住魏池的袖子自顾自的挪了个舒服的位置。
你觉得我是个怎样的人呢?魏池望着远处的那几只黄锦翅,看它们彼此之间梳理着羽毛,时不时吵吵嘴。
你是个孤独的人
我孤独?
索尔哈罕看到魏池低下头吃惊的看着自己,杜鹃投下的影子让她那一身男装柔和了一点:你是很孤独,你离开一个地方的时候从不回头,你不知道么?
还记得我带你去摸花节的那晚么?我一直站在花墙下看着你,你走过长长的街道,然后拐过我的宫墙,丝毫都没有迟疑和不舍。我在想,你是不是随时做好了离别的准备,就算当夜让你启程回京你也不会有一丝动摇。
不是那样的可能是我的习惯吧
你有家人么?
魏池突然面临这样的审问,有点不知所措:没有不过也算是有的,算是吧。魏池挺了挺腰:听村里的人说,我师父在大年初一捡到了我,那时候正是闹土匪的时候,家家都忙着逃难,谁还要收孩子呢?更何况又是个小女孩儿,师父只好收留了我。但他那是清静之地,男女毕竟有别,收着我也不合适,只好对外说是收的徒弟,勉强给我衣食住行,留条命罢了。后来师父去了,村里的人合计着庙里的那点地也能倒腾几个钱,就要来算计地契。我不过五岁,有何办法?师父吃药也确实借过他们些钱,但是也有欠了我们钱的,只是那些人欺负我年幼,赖掉了罢了。我小时候也是个狠角色,抵死不从,他们总不能直接掐死我吧正闹得不可开交,我的老师上山来把我带到了书院,然后我就在书院生活了十多年。我师父,算是我的家人吧。魏池叹了一口气:他带我去赶集,还带我去河上看别人捕鸭子。
你在书院生活了十几年,你老师不算是你家人么?
魏池一时语塞:不知道,当年老师在山上游历的时候崴了脚,不过是到我们庙里住了一晚。他来接我时,我也不信他是安了好心,毕竟我师父懂好些把式,村里受过接济的人也不少,但最后不都反了水了么?我算是被他强行带下山了吧后来,也许他真的是好心,但是他给不了人家的感觉呵呵,你知道么?魏池顿了顿:说起来,他也是个从不回头的人。小时候在山上,不论我在哪里,在做什么,我总能感到师父那那双眼睛就是放在我身上的,若是我踩滑了脚,身后必定会有那双手扶住我。我一回头就能看到他对着我笑。我们虽是师徒相称,但胜似祖孙。老师么不好说,他带我下山时三十余岁,一把年纪了也未婚娶,一副老不正经的模样,除了读书管我,其他的事情一概不管。师父常说,等我长到十二岁,就给我梳辫子,然后找个好人家去寻个好去处,决计不能一辈子充和尚的。但老师听说我要读书,也没有多说,给了我一套方巾就放任我做了这样的决定。考秀才前倒是劝了我一句,却也只有一句,末了还说,这路是你自己选的,往后变作个半男不女的也不要赖他云云。我不知他是个怎样的人也不知自己对他是怀着怎样的情。
小魏池索尔哈罕抬手摸着魏池的脸颊:你老师这样对你,你就这样对我么?
没有!魏池赶紧辩解。
其实你老师和你很像,面热心冷,但是不是真冷。
我可和他不一样!魏池不屑:他对谁都好,就是对我,凡事都撇得清清的。选读书的是我,不干他的事,选进京的是我,不干他的事,选当官的是我,也不干他的事。
当时是你自愿和他下山的么?
就这一件事就能知道,他是对你好的,只是不好意思让你知道,他倔,你也倔。
你这是为他辩解
我第一次认识你的时候,就觉得你不是小家子出来的,虽然时常嚷着心疼钱,但不曾真的把吃穿的事放在心上,要糟蹋东西了也不见你手软。想想也知道你是被宠大的。你老师教了那么多的学生,但就把你当自己的孩子来宠你却不知道。
我是没缺过什么但我也未向他要过什么。镇上的人也没有哪个觉得我就是他家公子
你最好去弄弄清楚,看看你老师和你是不是真有什么亲缘,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性格。
得了吧!你只是不认识他!我和他一点都不像!
你老师,照你的话来说,多风流的一个人啊,开的书院也是赫赫有名的。但为何会因为留宿一夜的薄恩就收养你这么大个麻烦?
说不出话来了吧?索尔哈罕握住魏池的手:你师父是个多好的人啊,你喜欢他,所以你老师也喜欢他。老师父填了你们心中的缺。
你会随便从街边捡个孩子回去养个十几年么?
不会
你老师也不是那种人,所以他肯定不是随便把你领回去的。只是你们的臭脾气太像了,弄得铁石心肠似的哼。
索尔哈罕不再说话,重新缩回了魏池怀里。魏池琢磨着那句话你老师这样对你,你就这样对我?
其实我不知要怎样对你,但是我确实不是那样对你的。
自己的背影有多冰冷呢?其实自己从不知道。因为从未回过头,或者期待过别人回头,所以也不知道注视着自己背影的人是何感受。
不知从何时起,忘了柔软的说法,只记得那些堵在门前逼自己交地契的人的嘴脸,只记得那些赖账躲避的人的嘴脸,只记得那些站在一旁吃着麦芽糖看热闹的小孩的嘴脸,只记得自己无奈不甘委屈的嘴脸。
不要这样啊,我能不能变得更坚强?变得更加的坚强?
所以握住了那双手的时候只想过从他那里得到力量,变得坚不可摧,却忘了那双手到底携带的是不是温柔。
魏池想对索尔哈罕说什么,但是她好像很累,累得已经睡着了,只是牵着自己的手依旧握得牢牢的,没有松开。
远处的昏黄色的院墙被春末茂盛的绿色掩映得有些模糊,野花,小鸟,沿袭的春风造出的草浪把这里的春天描绘得和所有春天一样。也许是草原的,也许是山里的,也许是书院后面的小丘的,也许是埋在心里或梦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