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年予竹脚尖轻点雪地,转瞬间便掠至司少棠身前。司少棠望着她盈满心疼的眼眸,忽然卸了全身力气,软软地向前栽去。
  “小司!”
  年予竹急忙接住她。朦胧月色下,只见怀中人青丝散乱,衣襟染血,当即心头大震。她二话不说将人打横抱起朝着帐篷内走去。
  姚英捂着流血的手腕急道:“大师姐!她…她想害你。”
  “住口!”年予竹厉声喝断,抱着司少棠的双手紧了紧,“休要再靠近小司半步!”
  说罢转身疾走,转眼便消失在营帐垂帘之后。
  第39章
  “小司,你怎么样了?”
  帐篷内,年予竹抱着司少棠坐在床边,看着她胳膊上的伤口流出的血染红了衣袖焦急问道。
  “痛……”
  司少棠靠在年予竹的胸口微眯着眼。一想到进帐篷时瞥到姚英乌黑的脸,还有手腕处流血的伤口,就觉大快人心。
  自己的伤不过皮毛,看着血流不止实则未伤筋骨,而姚英就不一定了,她笃定自己刚刚那一刀必割断了姚英的手筋,就算是好好治疗没个十天半个月也好不全。
  司少棠正想着今夜怎么留宿在这,忽觉胸前和受伤肩膀处一凉,靠在年予竹怀里的她瞬间瞪大双眼,吓得险些跳了起来。
  “小司,别乱动。”年予竹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几分责备,更多的却是心疼。她一手按住司少棠的肩膀,另一手用沾了清水的绢帕轻轻擦拭伤口周围的血迹。
  年予竹身上淡淡的幽香,让她心跳有些加速。她故意让呼吸变得急促,身子微微颤抖,像只受伤的小兽般蜷缩在年予竹怀里。抓着一处衣襟掩着自己前胸道:“师姐明鉴,或许是我何处做的还不够好,惹得姚师姐不*悦。”
  “你白日里都没跟她说过话,怎会是你做的不对。”年予竹手握着玉瓶悬在伤口处指尖轻敲,药粉簌簌落下,触到伤口的瞬间,翻卷的皮肉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停止了渗血。
  司少棠看着狰狞的伤口瞬间止了血,暗自懊恼。她本想让这伤多流些血,好多贪恋一会儿大师姐的温柔。
  “那…那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她声音虚弱,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说话间,她不着痕迹地将身子又往年予竹怀里缩了缩。
  年予竹的手轻轻搭上她的肩头,想扶她坐直好包扎伤口。可司少棠却仿佛突然失了力气,整个人软软地倒回年予竹怀中。年予竹只好环抱着她小心地帮其包上纱布。
  “我去找她算账。身为同门师姐,竟对你下如此重手,实在是太过分了。”年予竹的声音突然冷了下来。
  司少棠突然伸手攥住年予竹的衣袖,指尖因用力有些发白:“别去,我怕大师姐走后,姚师姐又会再来。”心底却暗自盘算:若此时让年予竹出去,撞见姚英手筋尽断的模样,岂不是又会心软。
  未听到年予竹开口,司少棠紧紧环抱着她的腰,又轻声道:“我有些头晕,胸口还有些上不来气。你别走,我怕再有人进来。”
  年予竹低头看着怀中人,确实是一副虚弱模样。她想起姚英平日虽倨傲,但在门中颇有威望,若真有人趁她不在过来找司少棠的麻烦,那就不好了。思及此,年予竹终是轻叹一声,抬手抚上司少棠的后背。
  “好,我不走。但你得告诉我,你们两个纠结发生了什么才打起来的?”她声音柔和下来。
  司少棠如实相告:“我见小雪豹不见了,又听拓跋师姐你曾来过,就以为小雪豹跟你走了。刚出帐篷准备寻你,就被姚师姐拦住。”
  “她突然拔剑指着我,说我偷藏合欢宗的迷情散,要对师姐图谋不轨。我还没来得及解释,她就…”司少棠咬了咬下唇,声音越来越低。
  帐外突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夹杂着弟子们的惊呼:“快来人!姚师姐的手…她的手废了!”
  司少棠感受到年予竹的身子微不可查地僵了一瞬。
  “师姐…”
  司少棠突然松开环抱她的双手,垂下头道:“方才交手时我太害怕了,剑招都没看清就胡乱格挡,你快去看看姚师姐吧,我…我已经没事了。”
  年予竹疼惜地看了她一眼,扶着她躺下盖上被子,温暖的手掌抚过她额前碎发,又细心地替她掖好被角:“我去去就来。”
  司少棠本以为自己这招以退为进使得不错,岂料年予竹心中还是在乎姚英的。
  帐帘掀起又落下,带进一缕微凉的夜风。司少棠盯着那晃动的帘幕,方才柔弱神情寸寸冰封。她缓缓偏过头去,长睫在烛光下投下一片阴翳。
  脚步声音渐远,屋内响起一道低低的叹气声。
  ***
  姚英的帐篷外挤满了人,一看到年予竹过来众人急忙让开了位置。
  “师姐,莫不是玄霄派的人来突袭了,姚师姐受了好严重的伤,手筋尽断,怕是一时半会都使不了剑了。”顾知许急道。
  “不是玄霄派的人。没事,都散了吧。我去看看她。”年予竹说完掀开帘帐钻了进去。
  众人不敢不听也不敢散开,只是都站在外面噤了声。
  帐帘掀开的刹那,浓重的血腥味混着药草苦涩直冲年予竹鼻腔。
  地上满是带血的纱布,姚英仰躺在榻上,素来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早已散乱,冷汗浸透的碎发黏在惨白的脸颊。她的右臂不受控地痉挛着,腕间那道伤口深可见骨,皮肉翻卷。
  “啊,滚开!废物!”
  帮姚英治疗的弟子本就担心治不好姚英,顿时吓得不敢动作,站在原地抖个不停。
  “出去吧,让我来吧。”年予竹快步上前接替过颤颤巍巍的小弟子,小弟子如释重负摸了一把头上的冷汗,跌跌撞撞地逃了出去。
  帐内烛火摇曳,姚英在看清年予竹面容的刹那,紧绷的身子骤然松懈下来,连腕间的剧痛都似轻了几分。
  “大师姐,我还以为…你再不会管我了。”她嗓音嘶哑得厉害。
  年予竹抿唇不语,执起那截颤抖的手腕。药粉与未干的血迹混作淡粉色:“废不了,但一时半会儿也好不了。”
  姚英忽觉鼻尖发酸。年予竹少见的温柔,就像是回到了小时候一样:“予竹,你是不是当真厌弃我了?”
  “我确实怪你,我都已经解释过的事情,你偏不信,非要惹事,这下伤得自己这么严重,你满意了?”
  姚英眼中蓄着的泪水倏然滑落,年予竹望着她这般情态,终是放软了声调。
  “没有厌弃你,我逃难到此处,也全赖你是姚家的人,才能避世于渡仙门。你本可在中州逍遥自在,偏偏愿意在这灵气不足的渡仙门陪我,又因怕暴露身份假认姚贤为父,我是感激你的。但……”
  “我知道,你不用多说了。中州姚氏的嫡女身份算什么?我只要你心悦于我。”姚英忙打断她继续说出的话,声音中带着讨好。
  年予竹静静凝视着她的双目,一字一句道:“但我只当你是妹妹,不想误了你的姻缘。”
  姚英却突然从榻上挣扎起来,染血的左手死死攥住年予竹的衣摆:“我可以等!三年也好,三十年也罢,横竖我这辈子也只会喜欢你一个人。”
  “我有喜欢的人了!”年予竹的声音冷冷地扎进姚英的耳朵。
  “果然…是司少棠么?”她忽然低低笑了起来,笑声里带着几分凄厉,“十五年…我在你身边守了整整十五年啊…”
  她抬起泪眼朦胧的脸:“那年你被仇家追杀,是我把你藏在姚家祠堂里三日三夜。后来你要来北州,我便弃了嫡女身份陪你在这荒山修炼…”
  “可她呢?那个装模作样的司少棠,除了会扮柔弱讨你怜惜,还为你做过什么?!”
  年予竹别过脸去,袖中的手微微发抖:“感情之事从来不是用年月衡量的,你对我的恩情,有朝一日我会报答你的。婚约的事,望你还是退了吧。”
  姚英脸色发白:“若不是你家出事,你我两家本就要联姻的。”
  年予竹看着姚英发红的双眼,摇了摇头道:“不要执迷不悟了,姚英。”
  “师姐请回吧。”
  姚英颓然地躺了下去,受伤的右手无力地垂在榻边。
  司少棠在黑暗中睁着眼睛,听到帐外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时,指尖不自觉地揪紧了锦被。年予竹去见姚英这么久,定是看清了那道手筋断裂的伤口,她太清楚自己下手有多狠绝。
  布料摩挲的窸窣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床榻微微下沉的瞬间,她立刻闭眼调整呼吸。
  “姚师姐还好么?”她装作初醒的样子关切道。雪松气息忽然逼近,年予竹俯身替她掖了掖被子。
  “有些严重,但好在是修炼之人,伤不到根基。”
  年予竹说得平淡,让人听不出喜怒,但司少棠能够感受到她的心情应该是极不好的。
  “师姐……你怪我吗?”迟疑许久,司少棠又道。
  她想知道她和姚英最终相斗的那一天,年予竹到底会站在哪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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