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是的,我狠狠地揍了一顿克劳福德。”
她的嘴角勾起一个很小的弧度:“现在,幕布拉开了。”
“你们看到了什么?”
“一个骗子?还是一个戳破了你们所有想当然的,活生生的讽刺?”
“一个需要被揭露的罪人?还是一面照出你们自身偏见与愚蠢的镜子?”
真是……可怜又可悲。”
“你,以及所有因为我的性别就试图否定我所揭示的真理、否定这场讲座价值的人,你们听好了——”
莱拉的目光扫过全场,一字一顿,清晰无比地说出了那句石破天惊的话:
“我比你们在座的每一个人都聪明。”
“我的头脑,我的知识,我对真理的探寻和证明,与我是男人还是女人,毫无关系!你们否定我,不是因为我的理论错误,而仅仅是因为——你们无法接受被一个女人在智慧的殿堂里彻底击败!你们的傲慢和愚蠢,才是牛津真正的耻辱!”
莱拉转身离开,没有人敢阻止她。她走了,像一阵风,一阵来自遥远未来的风。
她走在牛津的校园里,大多数人都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她走在校外的街道上,车夫像往常一样殷勤,他们大都认识了这个出手阔绰的走读学生。
“玛莎,我今天在演讲结束以后说我是女的。”
一见到玛莎,这句盘旋在喉头的话立刻就撞开牙齿飞出来了。
玛莎:“哦,莱拉小姐,我早就想到这一天了,我们接下来是不是要去约克和简一起处理工厂相关的事务了?”
莱拉:“是的,玛莎,你说的对。”
莱拉很满意玛莎的表现,她亲自教起来的姑娘比牛津那群见到一个有知识的女性就大惊小怪的人强多了。
莱拉:“肯特伯爵对我们很好,不过,我想我们还是应该付食宿费的,收拾下我们的行李,我要去雇一辆旅行马车,我们从约克到伦敦是坐船来的,这回我想坐马车去,不过要是铁路能一直通到约克就好了。”
莱拉和玛莎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谈。
玛莎的嘴巴里不经意地滑出来一句话:“小姐,那么,你是不是要从牛津退学了?”
莱拉:“我想是的,牛津的价值已尽,论文发表了,细菌学说推出来了,剩下的应该交给他们去做。”
这件事要写信告诉简。
还有另一个人。
莱拉在书桌上铺开一张信纸。
或许,应该先告诉她。
推荐自己来到伦敦,认识肯特伯爵的艾格尼丝嬷嬷。
莱拉闭上眼睛,她记不清艾格尼丝嬷嬷的样子了。
你不应该把自己的才华浪费在约克郡长满石楠花的原野上。
来到伦敦,是从艾格尼丝索恩菲尔德开始的。
我的姐姐是一位有权有势的伯爵夫人。
她的丈夫是牛津的教授。
我引荐你去伦敦,这样,你就有机会……
莱拉睁开眼睛:“我成功了。”
平心而论,她和艾格尼丝嬷嬷算不上朋友,院长嬷嬷要把柠檬果冻中毒事件压下去,莱拉想要爆出来,最后莱拉得到了一个前往伦敦的机会,柠檬果冻中毒事件也没有人知道,治安官没有给下毒的罗斯玛丽修女惩罚,但是莱拉杀了她。
所以……
莱拉得不出任何结论。
依据肯特伯爵夫人,也就是艾格尼丝嬷嬷的姐姐的话,艾格尼丝索恩费尔德从小就是个很古怪的姑娘,后来想要躲在货舱里去美洲,后来被发现了,送进来圣凯瑟琳修道院,一直做到院长的位置。
莱拉:“我还是给她写一封信吧。”
没有温情,没有怨恨,只有一种冰冷的、基于利益交换的清晰认知。嬷嬷是引路人,也是幕后的推手,仅此而已。她有野心,并且精准地看到了莱拉的价值——或者说,破坏力。
这封信更像是在完成一项必要的事务性通知。
她拿起笔,蘸了墨水。信的开头,她犹豫了一瞬,最终选择了最简洁也最疏离的称谓,,即“尊敬的艾格尼丝院长嬷嬷”。
笔尖在纸上划过,发出沙沙的轻响。莱拉的语言风格如同她的思维,直接、高效,不带任何冗余的情感修饰。
这是莱拉自从离开圣凯瑟琳修道院给艾格尼丝嬷嬷写的第一封信。
她平时很少想到她。
莱拉写了一个下午,中间花了半个小时出去雇了一辆明天早上用的的旅行马车,当做中间的休息,回来又接着写信。玛莎中途取回来报纸和包裹,很神秘地说有一件是从意大利的米兰来的,莱拉没有搭理,让玛莎自己拆了。
晚上,肯特伯爵回来了,巴特克斯没有跟着来,这让莱拉有些意外,但是肯特伯爵说巴特克斯教授情绪过于激动,他拒绝让威廉巴特克斯来到他在宽街的住宅。
“我想,你不想看到巴特克斯了。”
莱拉:“我的确不想。”
厨娘的手艺和过去一样。
莱拉:“很高兴认识你,教授。”
肯特伯爵苦笑:“我也一样。”
天才是拘束不住的。西奥多菲茨罗伊不打算告诉莱拉关于校方
的事情,以及下午冗长的会议。如果她想要知道,她会问。
他问:“你要离开了吗?”
莱拉:“牛津对我已经没有用处了,教授。”
菲茨罗伊教授:“再见,莱拉,明天一路顺风。”
莱拉有些惊讶:“哦,先生,我还以为你会觉得我今天晚上走呢。”
西奥多菲茨罗伊:“谢谢你的论文署名。”
莱拉:“不客气,因为推广是你们的事情了。”
莱拉在牛津做的最后一件事情,是推开埃德加房间的门,她不知道埃德加是什么时候给送回来的,但还是想看一看。
埃德加没有睡。他半靠在堆高的枕头上,窗外的月光和室内唯一一支蜡烛的光线交织在一起,染黄了断臂的夹板和胸前的绷带,他的额角一片可怕的青黑色,莱拉想,可能是晕倒时摔的。
他正望着天花板发呆。而且没穿衣服。
现在春天快要到了,其他房间的壁炉都熄了火,但是肯特伯爵觉得病人需要保温,因此埃德加房间里的壁炉还烧着。
听到门响,他猛地转过头。当看清门口那个身影时,他如同燃烧中的硫磺的眼睛瞬间睁大,瞳孔里映着跳跃的烛光,也映着莱拉那张在光影中显得愈发冷静的面庞。
此时此刻,埃德加的脸像本学期第一次上巴特克斯教授的课时,窗户上的雨水。
这个可怜的男孩快要融化了。
“莱……拉?”
埃德加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难以置信的试探,念出这个名字对他而言是一种需要勇气的冒险。
莱拉没有立刻回应。她将烛台放在床头柜上,烛光立刻将埃德加笼罩在一片温暖而脆弱的光晕里。
她走近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目光细细扫过他脖颈处因紧张而微微滑动的喉结,滑过绷带没有包住的锁骨线条,它清晰可见,最终停留在额角的新淤青上。
她喜欢这种状态下的埃德加。
像一件精美瓷器的埃德加。
莱拉一直青睐苍白的美男子,比如说埃德蒙唐泰斯。埃德加霍尔特是个长得很漂亮的男孩子,不然那天晚上,克劳福德也说不出来“他在伯爵的床上”这种话。
但是莱拉始终对埃德加保持一种纯洁的心态。
直到埃德加被克劳福德和阿什比打成这样后,她爱听埃德加强忍下的呻吟,爱听从支离破碎的肋间发出的呼吸声。
“感觉怎么样?”
莱拉终于开口,听不出太多关切,更像是在询问一件物品的状况。她自然地伸出手,微凉的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他额角淤青的边缘。
埃德加浑身一颤,他猛地缩了一下,随即又为自己的反应感到羞耻,苍白的脸上迅速泛起一层薄薄的红晕。
“我还好。头还有点晕,嗯,手臂,我想还是有点疼。呼吸好多了,不会喘一口气就疼了。”
他语无伦次,视线慌乱地躲闪着莱拉过于直白的目光,却又忍不住偷偷瞥向她。
莱拉对他的反应似乎很满意,不自觉地面露微笑,她拉过一把椅子坐下,双腿交叠,姿态随意却带着无形的压迫感。
“晕倒是因为情绪激动,血压瞬间升高又骤降。手臂的疼痛是骨折愈合的必然过程,”她像在宣读一份实验报告,“你的身体反应很正常,不需要过度担忧。”
埃德加脱口而出:“我担心的不是这个嗷!”
莱拉的眼睛也带上笑意:“嗷?”
她在研究埃德加锁骨的形状,看得出他在牛津过的不好,很瘦削,也难怪打不过克劳福德们了。然后她的指尖下移,划到埃德加第二肋骨到第六肋骨之间的位置。
埃德加垂下眼睛:“我疼嘛。”
莱拉:“刚才喊的太大声了吧。你是这里断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