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红绡面上挂不住。
若无红绡亲口指正,也不好将吴宣这个畜生明正典刑。
是容兰细心劝导,方才让红绡松了口。
红绡受这皮肉之苦,如此粗暴虐待,心里又怎会不恨?只不过是惧大于恨,故将心里怨恨都压下去了。
容兰便劝她不必忍这一口气。
再说贞洁,如今寡妇再嫁都有,只要能干有本事,再来容兰这个主子多随一份嫁妆,难道还怕寻不着好人家
若躲躲闪闪,旁人还觉得是个老大的把柄。再者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纵然遮掩着嫁了人,夫家以后知晓了,反倒会拿来磋磨红绡。
既是如此,倒不如一开始落落大方,什么都说清楚才好。
容兰口才倒也不错。
红绡本也是怕,可渐渐也被容兰说得心里活泛了。
这样陈情利弊,红绡也愿意作证。这一来是自家姑娘支持,再来不是还有位裴家二公子撑腰?
这自是值得搏一搏。
裴玄应也甚是欣慰。
然而红绡还未去指证吴宣,竟在容家投井死了,使得裴玄应不可置信。
他也见过红绡一次,红绡虽是哭,但精神状态看着也不错,想要人前作证的想法也比较强烈。
那副模样看着也不像是要寻死的。
故裴玄应是十分的不解,困惑问及容兰,为何这婢子忽而便死了。
那时容兰容色也十分激动,忽说道:“难不成你疑我害死他?”
裴玄应并没有疑,但容兰反应却令他甚为吃惊。
容兰接着却说道:“我不过告诉她,我不愿再搭理她这些事,我未想到,未想到——”
容兰情绪十分激动,泪水也不免簌簌落下,她显然心下亦有愧,大约并未想过红绡居然会死。
因为这样缘故,裴玄应那时就与她生出争执。
他忍不住想,为何容兰竟忽而改了心意?因为容兰察言观色,之前为讨好自己,但又担心得罪郡守,亦或者裴家会因此生出
不满?
也许因为容兰是个聪明的女娘,而且十分知进退?
也许她一开始心思纯,然后家里人却为她分析利弊?
他说相信容兰,容兰绝不是那等处心积虑的人,可原来内心深处到底有一丝见疑,而那时那些怀疑便从裴玄应心里深处翻出来。
乃至于他跟容兰决裂,连定情玉佩也讨回来。
他捏着那枚玉佩,忽而有些不舍,但终究是容兰的错。
那时容兰泪眼婆娑,显得有点儿可怜,可能想恳求自己,但又拉不下脸面。
裴玄应都想要原谅她了。
但终究眼睛里容不得砂子。
雪白布帛点了墨水,那便已经脏了,他素来只爱干净东西。
于是那日决裂,他终究未原谅。
第114章 原来他也不过是个庸俗之人,他……
如今裴玄应盯着薛凝那双漂亮杏眼,那双杏眼变幻,最后化作一双泪眼婆娑的眸子。
是容兰含泪双眼。
那时裴无忌倒也未曾阻止裴玄应。也不是说大兄多正义,而是因大兄也不会畏惧长郡守。
他说何须那样麻烦,要处置吴宣很容易,不必这般大张旗鼓。
既是该死的畜生,又何须行事曲折。
但裴玄应却不这样看。
行事不尊朝廷律令,这般恣意妄为,虽逞一时痛快,却并不是什么好事。
裴无忌也不以为意,说裴玄应爱怎样就怎样。
也许于大兄而言,自己这些固执和坚持仿佛只显可笑,是自己去寻苦头吃。
那真是一件很小、很小的事,至少对于大兄来讲很小。
吴宣真的是个小得不能再小的小角色。
不单裴无忌这样想,裴家那些长辈也是这样想。
红绡投井自尽,长孙公子便寻了吴宣错处,只说这个斥候长私贩铁器,如此寻了这个由头,将吴宣给杀了。人死了后,吴宣头还给剁下来,再送至裴无忌跟前。
人家言辞也很客气,小心翼翼,只说盼二公子不要生气。
一件小事,哪能让裴二公子如此忧心。
这便是裴家如今权势。
裴玄应没必要那样努力,非要证据确凿,公堂审问,来个人证物证俱全,再规矩齐全顺利执法。
就好似一切都是裴玄应自己多事。
如若他不折腾,也许红绡不会死,他亦不会因红绡的死和容兰决裂。
如若不是由着他,吴宣一死,也算讨回公道,再许红绡些金银,那小娘子也会活得不错。
是不是都是因为自己做错事的缘故?
那时裴玄应心里亦有几分愧疚后悔,他会问自己,是因自己想跟大兄置气缘故?
然而他不愿意屈服。那时他心内有个声音响,不,这不是自己的错!
他才是对的!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这样摆布权势,利益交换才能谋来的公道不是真正的公道!
那时他回京城,随大兄一道,要给姑母贺寿。
其实离开那天,容兰也偷偷来相送。
少女哭红了眼,失魂落魄,看着很伤心。
若换做从前,他已伸出手,去擦女娘娇嫩面颊之上的泪水。
他心里亦有心疼。
可他终究没有过去,因为于裴玄应而言,容兰背叛了他,他绝不能原谅容兰的背叛。
两人要好时,情意切切,他什么话都跟容兰说,包括他那些郁郁之情,容兰什么都知晓的。
四目相对,女娘眼里流淌了几分希翼,大约也盼裴玄应消了气。
可裴无忌却别过头,没去理会。
他微微有些晃神,回过神,却定神瞧着薛凝。
裴玄应忽而很讨厌薛凝。
眼前小女娘很漂亮,有着一股子鲜活劲儿,人也十分精神。
那双漂亮的杏眼流转探寻之色,就像狡诈的猫,好似要盯入裴玄应魂魄深处。
更要紧大兄还蛮喜欢他,信里也表现得很明显。
裴玄应本不欲见客,可谁让裴无忌喜欢呢?那裴玄应心里忽有些恶意。
他盯着薛凝,蓦然说到:“我并未杀人。”
薛凝没想到裴玄应竟直接分辨,但总归是裴玄应自己说了不算。
裴玄应却似淡淡一笑,眉梢间生出几分凉意:“去年春日,我和阿兰拌嘴,之后就回京城跟姑母贺寿。”
但容兰是裴玄应回来后才死的。
还可以这么说,正巧裴玄应回来,容兰便死了。
裴玄应却仿佛将话题移去别处:“我回到京城,便有几个旧识寻上我,合计着与我一道,一起写个折子。”
“先太子虽亡故,可身上仍有些不清不白罪过,故几个旧日相识约我一起请旨,再查清楚。毕竟是储君之尊,总不能死了仍有罪过。我心里确实惦念,也是允了。”
薛凝听到这儿,便觉出不对劲。
不但薛凝觉得不对劲,事实上谁都能看出不对。
裴无忌寻上他,也有些生气,质问裴玄应可是因为近日不高兴缘故,所以要闹腾这些事。
裴玄应不吭声,不争辩,却打定主意要应这桩事。
他缓缓说道:“那时大兄很生气,他要说服于我。于是竟扯出了一桩旧事。”
是裴玄应母亲齐慧的旧事。
齐慧来裴家做了填房,可巧是齐慧也是由继母宁氏照拂长大。
齐慧生母故去时已记得事,和继母关系不咸不淡,不算好不算坏。
齐家确实已经没落了,那宁氏也想膝下女儿攀个高亲。这亲女儿年龄不合适,她便替齐慧说了这门亲。
宁氏自认事抬举了齐慧前程,也将这桩亲事当喜事说了。
但齐慧却不乐意。
是因那时齐慧跟外兄谢泽相好,已处出几分情意了,故并不愿意嫁个年长许多心里又有死了白月光爱妻的裴重。
裴重甚至已经有个儿子了。
爱情的花朵还未彻底绽放,这么个妙龄少女却要顺溜当妈。
那时齐慧还沉不下心,虽知这裴重填房是个好去去,但却吃不了攀高枝这碗饭。
于是齐慧心里争争夺夺,最后跟谢泽说了私奔。
如今这桩旧事却扯出来,扯到了裴玄应跟前。
裴玄应当然不可置信,亦不能信。
因为母亲在他记忆里,一直是极守规矩的沉稳重性子。
母亲又怎会去,私奔?
但彼此对峙,齐慧却承认了。
她说道:“那是年少轻狂,因为不甘心,又或者说是不服气,总是不愿意这样便罢休。于是起了心思,收拾行礼,便欲要走。结果,还真走成了。”
“那天我裹着狐皮大氅,激动得心咚咚跳,话也似不会说。好似欢喜,又好似害怕。可等离了家,去了外兄家中一处收拾好小院,我忽而开始害怕,我不许他跟在一处,将他推去别的屋子里。”
“外兄还是和平时一样,顺着我心思,也温文尔雅,更无什么出格之举。但是很奇怪,我开始很害怕。以后怎么样,我自己也不知晓。正因为不知晓,我才更害怕。我听着自己心咚咚跳,一开始的兴奋劲儿全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