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沈舟本就不值得。
那时候刘婠便是这样子回答。
山不就我,我来就山。
沈舟不肯服软,那么便换刘婠服软。
那个女娘已不似初见时那般明媚张扬了。那天沈偃见着她时,刘婠还是那般美貌,可眼里好似失了光辉。
沈偃忽而生出一种酸涩和心疼。
好似有些很美好的东西,却也已经被轻轻摔碎。
而沈舟呢,窦昭君跟刘婠两个女娘里,他自是更喜爱刘婠些。
后来便听说沈舟跟窦昭君断了往来。
最后还是刘婠放低了身段儿,取得了最后胜利。
沈偃却说道:“大兄伤了她,已经将她毁了去。”
沈舟死后,刘婠曾来拜祭。
她一身素衣,鬓角戴着一朵俏生生的小白花,红着眼眶白着脸,神色亦十分的古怪。
其实刘婠不必戴那么重的孝。
虽默认两人是一对儿,但毕竟没有正式娶进门。两家已有默契,却还未合八字,过文定,连小聘都算不上,也不是什么望门寡。
但刘婠却一身纯素。
她恍恍惚惚,后来哭晕至灵前,是被人扶着回去的。
刘婠显然受到了很大的打击。
她显然将沈舟看得很重。
这也是可以理解的,本来好不容易争赢了,两人要谈婚论嫁,生儿育女。可偏偏这时候,沈舟却是死了。
这也是云氏怀疑沈偃的重要原因。
若沈舟再死得晚一些,便要真定亲了。
唯独这时候沈舟死了,方才能将这桩婚事给阻一阻。
沈偃:“再之后,阿婠便自暴自弃,也许大兄之死对她打击太大,她后来便跟高陵侯府的少君赵少康在一起。”
如今宫中对这些勋贵子弟是拉一批,压一批,打一批。例如沈偃等能干俊杰,便加以提拔,甚至许以未来九卿之位。资质平庸着,就赏赐恩荫,削去实权。若人品不堪,行为放纵,那便狠狠打压。
赵少康就属于要被打一批的类型。
因他行事荒唐,去年其父想请他为世子,却被宫里驳回去。
赵少康行事也十分不端,爱酗酒,最可怕的爱博戏。
诸如斗鸡、斗蟋,斗叶、推牌九等搏戏,赵少康流连其中,不知输掉多少金银。
刘婠私底下也给了不少。
赵少康凑刘婠跟前时,倒是甜言蜜语,说话好听,可也只是这些罢了。
这半年,沈偃甚至很少见刘婠纵马街头,再瞧不到那个女娘意气风发模样。
原本不该是这样的。
因为失了沈舟,刘婠就变了个样子。
薛凝听着沈偃说来,却禁不住问:“其实,你大兄故去,为何你不去亲近刘娘子?”
沈偃默了默,然后说道:“因为,很尴尬,还有她并不喜欢我。再来,也许因为我就是这样的性子。”
“我只是想她好些。”
“如若查出大兄故去真相,也许她便会解开心结,不必这般折腾自己。”
云氏要查,沈偃自个儿亦是想要寻出一个真相。
不但沈偃不忍心,京里许多人亦为刘婠惋惜。
她阿父为阴陵侯部曲,备受器重,家里还有个在边关当女将的阿姊,阴陵侯也十分爱惜刘婠这个义女,心仪刘婠的男子更是替刘婠不平。
赵少康却是个烂透了的东西。
如若不是沈舟出了事,刘婠显然不会这般自暴自弃,屈就这么一个人。
第83章 沈家要的是能主持中馈的宗妇……
阴陵侯府之中,母亲陈氏正与刘婠这个女儿叙话。
“今日高彦那孩子又来了,给你送了些东西,家里不缺这些,可要紧是他这番心意。如此心思,也显爱惜你。要说他是阴陵侯义子之一,打小便跟你相识,说一声青梅竹马也算得上。这两年这小子也长进了,入了卫尉做了禁掖都尉,性子成熟稳重不少。”
“可他心里还记挂你,对你很是上心,这眼巴巴的,你也别冷了别人心肠。”
刘婠轻轻嗯了一声。
父亲刘昌是阴陵侯部曲,十年前阴陵侯翻修了府后废园,让这部曲家眷与阴陵侯府比邻而居。
刘婠小时候也能见着那些个阴陵侯义子,说青梅竹马是勉强了些,倒也确实打小就认识。
再来就是,高彦确实对刘婠很殷切。
刘婠当然知晓这一点。
今日高彦来,送过礼,跟刘婠没话找话说话。
要走时,刘婠也轻轻说了句我知晓你素来待我好,惹得高彦魂不守舍。
母亲两人说这些话,自然也只能在闺房私密处说。
/:.
香闺中设了一面菱花铜镜,照着刘婠样子。
刘婠生得非常的漂亮。
菱花镜里,刘婠挑起一痕螺子黛,眼尾迤逦出海棠般的红晕。她偏爱石榴裙裾叠着十二破湘色纱,衬托雪肤,像把烧着的霞帔铺在白玉上。昨夜新染的指甲还泛着凤仙花汁的腥甜,此刻正懒懒搭在错金博山炉边,任烟气将十指熏成暖玉色。
她无一处不精致,无一处不艳丽。
这样绝色容光,加上若即若离,方才惹得高彦这个京中新贵念念不忘,而不是因为什么青梅竹马的情分。
刘婠取出碧玉梳,轻轻梳过乌色发尖尾:“高郎君那性子,最是争强好胜不过,真遂了他心愿,怕也不能跟现在这样好了,恐怕还会计较这些年我拒了他。”
陈氏叹了口气,又说:“你若觉得高彦不合适,那沈少卿也是不错,性子是温厚的,不会跟你胡乱计较。”
从前陈氏并不支持沈偃,虽然沈偃有前程,但到底是沈舟胞弟。陈氏怕旁人说闲话,说刘婠跟兄长来往时,又与人家弟弟纠缠不清,于是有损阿婠名声。
但这要看跟谁比。
谁都比那赵少康好。
陈氏眼尖儿,也能看到刘婠衣袖下手臂上殷红掐痕,知晓赵少康私底下是动了粗的。
她不好问,一问女儿更为尴尬,她更不知晓女儿为什么要选这么个人。
陈氏愈急:“你也不是没得选,何必往火坑里跳?”
刘婠默了默,并未回答。
这大半年来,刘婠总是如此。面对家里人质问,她一语不发,也不争辩,也不吵架。
就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提不起气。
房间里静了静。
然后刘婠哀求:“还请阿母给我三百金。”
陈氏为之气结,脸色也转为铁青。
马车滚滚,刘婠捧着盛着三百金的雕花小匣。
陈氏还是顺了女儿,因为她知晓自己若不应,女儿会去典当首饰,闹得颜面尽失。
刘婠那样子艳丽,唇上也涂了艳色的唇脂,却平静得像个死人。
今日阿母提及了高彦,还提及了沈偃。
不错,沈家二郎也喜欢过她,还曾送过自己错金螭纹鞭子。
虽相处不多,性子确实也温厚。
不过,她从未喜欢过这位沈少卿。
她曾对沈偃生出好奇,那时沈舟是她情郎,她却从沈舟口中听到对其胞弟的埋怨。
刘婠是个玲珑心肝,自然听出这埋怨里的忌惮。
于是刘婠便生出好奇。
不过真见了沈偃,沈偃却跟刘婠想象不一样,比刘婠以为的要温厚,也不是恶紫夺朱的性子。
她反倒觉得沈舟过于敏感,待其弟太过苛刻了。
这件事情上,情郎心胸确实小了些。
虽对沈偃有几分同情,但刘婠谈不上喜欢。
除了因那时沈舟忌惮生起来过好奇,沈偃温吞如水性子谈不上有吸引力。
这世间除
了高贵和卑贱极端两极,中间还有许许多多的阶层。
沈偃便属于次一些的那种存在。
身边朋友顶尖儿耀眼,沈偃次一些做个绿叶陪衬也可以。
虽也很好,终究也是次一些。
丈夫次一些,妻凭夫贵,妻在人前也要次一些。
刘婠又是个掐尖要强的性子,她并不喜欢沈偃这般温吞如水性子。
况且情爱方面,沈偃也当真是个孩子,只眼巴巴瞧着,并不会去抢。
男女间的拉扯,是沈偃这种单纯性子懂不了的事。
于是她拒了沈偃送的那条错金螭纹鞭子,虽本不至于如此较真,却是刻意为之没给沈偃留什么念想。
人与人自是不同,譬如高彦这个阴陵侯义子虽跑得殷切,但很多时候不过是一种人设。有些人一分的真情,也能演出十分,未必真把你放在心上。
可沈少卿那样的人,却容易当真。
这样想着时,马车已停至西市金骰阁前。
刘婠被引至上楼,赵少康被压在六博案前,她不是第一次来赎赵少康了。
从前赵少康在她面前人模狗样,她并不知晓赵少康私底下沾赌。
赵少康曾在她跟前跪下发誓过,说绝不再赌。
刘婠玉色的手掌轻轻发颤,递出盛了三百金的小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