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他很生气,也不能接受。”
  于是沈舟就怪到了沈偃身上,与其承认自己与之相比被比下去,不如认
  为沈偃暗地下做了什么。
  “他小时候待我也好,这几年却变了样。其实他对外人,不会像对我这般恶劣。”
  第82章 也不全然是愤怒,反倒隐隐有些……
  人总是这样,越是亲近越易生出嫉和恨。
  因为太远了够不着,又或者差太多,连嫉恨也不敢。比如裴无忌,沈舟就没说过什么怨怼之言。
  但沈偃不行。
  沈舟是看着沈偃幼时腼腆文弱样子的。
  没有父亲在京城,长兄如父,遇着事,沈舟这个兄长替沈偃出头。
  是要护住的自己人,也是兄长身后小跟班。
  沈舟英武风流,又颇有女人缘,刘婠爱慕追逐者不少,却也撇了别人,只将心思放沈舟身上。
  相反,沈偃就一直没什么女人缘。
  不是沈偃不好,也不是没人愿嫁,但在京中女娘心里,沈偃便是那等次一等却还不错的选择。
  故从前一直都是沈舟更优秀,更惹人留意。
  自来就是长幼有序,尊卑有别。朝廷如此,其实若仔细观察,一个家庭内部亦是如此。一个家庭成员地位是有高有低的。
  沈舟心里排了位置,云氏心里排了位置,沈偃当然不能僭越。
  如果有“非分”的念头,那便是“不安分”。
  只要沈偃一直安于一个次一等的位置,这个家里也还会有一种秩序井然的和睦。
  薛凝忽而有点儿难过。
  一开始一切都不好固然不幸,但若一开始也还好,渐渐却变得不好,那却更加令人难受。
  这些年来,沈偃这样的性子,却将沈舟跟云氏一点一点的转变看在眼里。
  沈偃心里,大约也是有些不是滋味吧?
  薛凝心下略酸。
  沈偃也静了静,好一阵子没说话。
  然后沈偃问:“母亲有没有跟你提及阿婠?”
  云氏自然是提过了,薛凝故作轻快问:“是提了提,哈,我还不知晓沈少卿从前也动过心呢!”
  “这个阿婠,她漂亮吗?”
  沈偃笑了一下:“漂亮,很漂亮!”
  “我第一次见到她时,她着男装,又潇洒又妩媚,方饮过葡萄酒,双颊如海棠一样红,眼睛亮晶晶的,整个人都在发光发亮。”
  他飞快解释:“她并不喜欢我的,对我从无暧昧,待阿兄一心一意,刘娘子不是个轻浮女娘。”
  沈偃喃喃说:“我跟她,都未曾说上几句话,不过总是喜欢看看她。”
  沈偃补充:“我也只是想看看她,而已。”
  年少而慕少艾,年轻的男子见着漂亮的女娘,自然会本能被吸引。
  沈偃又是性子略沉闷的人,他自然爱一些鲜活漂亮的东西。他交的朋友,喜欢的女娘,都有一股子鲜润的活力劲儿。
  人总是渴望自己没有东西。
  薛凝当然觉得这是很正常的,她出街也喜欢看漂亮的小哥哥跟小姐姐。
  沈偃嗓音低低:“我本不愿意旁人知晓,可有些事情你未必藏得住。”
  喜欢跟咳嗽一样,都是不那么容易掩藏的东西。
  更何况沈舟是情场上的高手,不是说沈舟多留恋风月场所,而是沈舟很熟悉男女之间相互那种拉扯。
  若非如此,沈舟也不会将刘婠拢在手里,刘婠爱慕追求者可不少。
  那些微妙的情愫存于少年人身上,哪怕竭力隐藏,也是不大能藏得住,更逃不过老练者的法眼。
  薛凝也想象得出这其中尴尬,忍不住轻轻说道:“你兄长到底知晓了。”
  沈偃点点头。
  有些话,沈偃不好跟薛凝说。这一来没有证据,二来这都是些很微妙的感觉。
  这感觉,是做不得数的。
  沈舟那时知晓了沈偃爱慕,却也不全然是愤怒,反倒隐隐有些得意。
  那时节,两兄弟已是处于一种很微妙关系。彼时沈偃从外郡调回做了廷尉府少卿,前途压了兄长。沈舟心里不快,可又想借他搭上裴氏借势。裴无忌待沈舟很不客气,沈偃安慰,沈舟反倒指责沈偃居心叵测,暗里做了手脚。
  沈舟已经把这个弟弟当作仇人了,沈舟已经开始了一场战争,他紧紧拢住云意如这个母亲站自己这一边。与父亲书信来往时候,沈舟更加稳妥仔细。家里上上下下,沈舟也费心笼络,使尽人情。巴结不上裴氏,沈舟便寻旁人抬举自己。
  就在这样一场无声硝烟战争里,沈舟却发现沈舟爱慕刘婠。
  刘婠又对沈舟死心塌地——
  一股优越感由此产生。
  于是自然有些刻意为之秀恩爱。
  别处比不上的东西,这里却能补回来。
  刘婠半点不喜欢沈偃,喜欢只是沈偃单方面事情。
  沈偃:“大兄对阿婠却并不这么样。他虽喜欢阿婠,这其中不知有多少是征服欲作祟。爱慕阿婠的人很多,他得到阿婠,也不免显得有面子。这情分,也未必很纯粹。”
  “这其中,怕也有许多虚荣心。”
  刘婠很漂亮,又能文又能武,人又大方。与这样女娘并骑而行,走在京城的朱雀大街上,哪个男人都会觉得有面子。
  当然还不止如此。
  “除开阿婠,大兄其实还有其他情人,他与窦家的窦昭君也有往来。”
  “窦昭君家世显赫,性子却是温温柔柔的,虽没有阿婠漂亮,却是柔情似水,出了名的温婉贤惠。”
  合着还是红玫瑰跟白玫瑰。
  薛凝算是听明白了,合着这沈舟还是个男频龙傲天。小弟不能越过他,好处资源都吃尽,红颜知己却要朵朵开。
  话听到了这里,薛凝欲言又止,只觉有些话也不知晓当讲不当讲。
  她轻轻问道:“那刘娘子可知晓此事?可十分生气?”
  沈偃:“是很生气,闹过一阵子分分合合——”
  然后他望向薛凝。
  薛凝轻轻眨下眼,说道:“刘娘子性情高傲,未必能容得下沈舟花心。”
  自来发生凶案,伴侣就是重大嫌疑人,是凶手比例还相当的高。
  这妻子一死,首要怀疑人就是丈夫。
  而且沈舟还是那样一副性子。
  按照沈偃说法,沈舟对外人不错,可越是亲近之人,沈舟就越是奇葩。正因为沈偃是沈舟弟弟,所以才被沈舟额外针对,一番纠缠。
  那刘婠呢?
  她与沈舟出双入对,跟沈舟接触得多,也更能感受到沈舟外人看不到的恶劣。
  有些端倪从云氏谈话里也透出来。
  云意如想的是成婚之后,刘婠就收了性子,好好相夫教子。
  这虽是云意如的意思,但沈舟显然也不会反对,肯定想要好好打磨刘婠。
  沈偃飞快反驳:“阿婠只是个女娘,不会做出此等凶残之事的。”
  薛凝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女娘可以做将军,可以垂帘听政,可以像我这般验尸断狱。女娘自然也可以狠得下心,可以做坏人。人会成为什么样的人,跟她是男是女没关系。”
  沈偃摇头,默了默,说道:“阿婠不会的。”
  “她,其实已经决意原谅大兄了。”
  “虽闹得分分合合,不可开交。但是,其实最后还是阿婠服的软。”
  薛凝:“你不是说刘娘子文武双全,性子十分高傲吗?为何她能容得下这件事?”
  “正因为她性子高傲,所以她绝不能输给窦昭君。两人皆为京中贵女,谁愿意输呢?阿婠跟大兄好了两年了,情分已经处了出来,又怎会愿意罢休?”
  “而且——”
  “而且大兄是个很会磨别人性子的人。”
  对此沈偃便有很清晰的体会。
  他不止一次想过,自己可要退一步,只要退到比沈舟低一些的位置,那便能家庭和睦。母亲不会再计较,兄长也会显得很和善。一笔写不出两个沈字,兄长也会想要自己这个弟弟帮衬,引为臂助。
  前提是要他知进退,自己比大兄要矮上一截。
  沈偃没有被磨下性子,可是刘婠未必能经受得住。
  两人相处那么久,刘婠性子也被磨去不少。
  更何况大夏本允男子纳妾,除了正妻,还
  能有别的女人。于是大夏贵女们生来便知晓,这样制度下,自己注定是要跟别的女子争男人的。
  和谁争不是争?
  哪怕她舍了沈舟,第二个男子就一定没别的女人?那个人,还未必如沈舟那般容她喜欢。
  于是刘婠便决意退一退,再争一争。
  退是在沈舟面前退,争是跟窦昭君这个情敌争。
  沈偃说道:“我之所以知晓,是那时我主动去问,刘婠也这样回答。”
  那时沈偃大起胆子,问刘婠为何继续?
  若让云氏知晓,怕又要扣个不知分寸帽子了。
  可沈偃仍偏生去问,更不觉得自己有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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