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阿偃他不可置信,未曾想我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林衍云里雾里,心念转动,飞快猜测灵昌公主心思。
  公主自然是善良的,而且一直在追逐善良,想来必然后悔当初那番绝情言语。
  而且听灵昌公主口气,她还是比较赞同沈偃,觉得自己那时候想法不对。
  林衍试探说道:“公主宽厚,虽一时生气,终究也是饶恕了对方。”
  灵昌公主摇摇头:“不,之后我虽确实宽饶了她,芳娘离开时没扯出她偷窃之事。但那只是为了阿偃,我不愿跟他失和。但其实,每每想到芳娘——”
  “我仍然觉得恶心。”
  然后她望向林衍,林衍忽而明白了什么,如遭雷击!
  灵昌公主:“做事,我可以学阿偃,不必太咄咄逼人。但论心,有些事我不会原谅,我会打心里讨厌。所以有时候,我也会很惭愧,我对旁人如此苛刻,自己道德品质又如何?我会约束自己一下,待自己以严。”
  “我是待己以严,但待旁人更严,其实我待旁人很刻薄,亦很挑剔。”
  “你所做的那些事,令我觉得很恶心。”
  她也绝不可能原谅林衍,也谈不上会留恋。
  林衍脸颊渐渐泛起灰白之色。
  薛凝离得近,瞧着裴无忌唇角轻轻勾起,似笑了一下。
  薛凝却生出别样感慨,她其实也担心灵昌公主会放不下,会依依不舍,因为感情上的事不是可以用道理来解释。
  如今这样,倒确实极好。
  这一切结束于灵昌公主本能上的挑剔与完美主义。
  有时候拯救一个人的,并不是她性格上优点,反倒是她性格上缺陷。
  第55章 (二更)并未出卖色相……
  林衍一颗心却不断往下沉。
  灵昌是天之骄女,自幼养得矜贵,要挑就要挑最好的。她想要至纯至善,她容不得一丝瑕疵,她嫌恶林衍身上脏污。
  林衍当然绝不愿意承认。
  他竭力否认:“若非裴无忌挑唆,你我之间何至于如此。裴无忌说是知交好友,却早将你视若禁脔,不允旁人染指,更不愿意让给我这个寒门子。而今,不过是公主听了裴无忌那些言语,选择依顺于他。”
  虽然林衍做了那些事,但他却接受不了灵昌公主弃他。
  那言谈之间,似在指责灵昌公主待他不够全心全意,早已多情记挂别人。
  他自是没有错,反倒是灵昌公主道德有瑕,并不如何清白。
  撕开了平素温善,林衍倒忍不住说出真心话。
  灵昌公主倒未急着给自己辩白,而是不觉若有所思。
  她盯着林衍,平静说道:“原来你一直嫉妒裴无忌,与我相好,你便觉得自己好似胜过他。因为裴无忌出身世家,裴氏如今又声势正浓。所以,他定然要跟我有私,必是想要对我有所图谋,否则衬不出你那伟大之极的胜利。”
  所以林衍必要拉着裴无忌雄竞三角恋,那样才能满足林衍内心深处的快意。
  话一说出口,灵昌公主亦禁不住怔了怔,她也没想过自己居然能说出这样的话,嗓音竟还如斯的平静。
  褪去了林衍身上那些高洁清贵光环,原来林衍话语里的心思竟是这样好猜。
  原来,也不过如此?
  林衍跌跌撞撞的从床上爬着站起来,散着发,红着眼,失了态,然后说道:“你忘了裴无忌是如何待你?裴氏炙手可热,野心勃勃,想将你这个公主拢在手里。你在他跟前,步步退让,还需察言观色。可你是皇室公主,裴无忌却只是区区一个臣子,凭什么?”
  “如今你也要舍了我,去顾全裴无忌心思。你只刚才唯一一次选了我,而未选裴无忌,只那么一次。公主,到了现在,你又弃了我了。”
  他不断提裴无忌,仿佛裴无忌才是他真爱一样,灵昌公主忽而有些失望。
  林衍其实可以提提别的,他做了多少脏事,在蜀中拢财破家,又将师灵君这样的妙龄女娘生生害死。
  可林衍却是提都不提,也许林衍是刻意不想提这些丑事,也许是因林衍根本不在乎。
  薛凝在外边听着,却暗暗猜出林衍另一个目的。
  破罐子破摔,林衍大约也猜出他跟灵昌公主之间情分是挽回不了了,故他也想把裴无忌跟灵昌公主之间情分搅没有。
  比如刚才逼问之下,令公主做选择到底信谁,还有如今垂死挣扎疯狂挑拨离间。
  男人雄竞起来也未免太过于难看了,惹得薛凝内心疯狂吐槽。
  而且薛凝也有点吃惊林衍对裴无忌恨成这样子。
  要说理由,也不是没有,裴无忌不依不饶,死追着不放。但那极强烈得恶意犹自使得薛凝心尖儿生出震撼。
  一如触及师灵君时,窥听到的林衍心音。
  房中林衍嗓音却又软下来:“是我不好,使得公主折损颜面,在裴无忌跟前抬不起头来。裴少君自是十分自满,笃定他所言必是对的,终究是公主不懂事。”
  薛凝心想真特么是个挑拨离间的人才。
  灵昌公主也应道:“是,他确实也是这般性情。只不过两个人若有长久交情,总是各有所图的,只是不好明言。”
  她似喃喃自语,然则这一刻,灵昌公主心里想的却是沈偃。
  譬如沈偃与裴无忌,看似沈偃处处避让,裴无忌咄咄逼人。可难道沈偃真的十分讨厌?沈偃用很多规矩约束自己,用很高道德要求自己,灵昌公主是万万不及。可沈偃难道真的很讨厌裴无忌说的那些话?”
  沈家待他十分不公,甚是苛刻,又总拿他做比较。沈偃的性子不会使得他去计较,可沈偃内心深处,当真反感裴无忌鸣不平?
  裴无忌大声怪罪沈家对沈偃不公平时,也许沈偃内心深处亦有一个声音,暗暗加之赞同。
  当然,灵昌公主也不会去拆穿朋
  友之间那些个微妙的小心思。
  “有时与一个人长久相处,不在于他性子有多好,而是意识到自己性子有多糟,那么便会多几分容忍之情,只能将就一下。”
  “似你这般完美之物,终究不过是谎话。”
  林衍面色僵在了脸上,心绪亦不免一点点的绝望。他心头火起,恼恨得想要说些侮辱性言语,又或者讥讽灵昌公主几句。
  可许是讨好灵昌公主成了习惯,加之灵昌公主面上神色如雪冷静,林衍竟也不敢冒犯。一个人讨好另一个人太久,也会成为一种习惯。
  更何况他便是说了些冒犯言语,无非是灵昌公主对他更为失望,以后更不会有半分惦念,不过像个走投无路又气急败坏的跳梁小丑。
  押走林衍时,灵昌公主已拢好乱糟糟发丝,显得没那么失态。
  林衍一语不发,也不知晓在想什么。
  薛凝也不知晓自己是不是有些多疑,总觉得林衍表情仿佛有些深沉,有点儿什么东西。
  这案子分明已经理顺差不多,但薛凝总觉得还有些秘密未曾彻底翻出来。
  那些心思流转间,薛凝一双眸子亦深了深。
  灵昌公主倒是向薛凝道过谢,却没跟裴无忌说什么,只坐着公主府的车驾离去。
  薛凝想想也能理解。经历此事,公主显然须将自己心绪平一平,而裴无忌绝不是能帮衬平复心绪的好人选。
  裴无忌脸漂亮,但不能张嘴,一张嘴让人血压高。
  她没心没肺安慰:“裴署长也不必沮丧,公主不是说了,她也能将就一下,公主只是需要静一静。”
  裴无忌冷哼一声,做出不屑争辩样子,不过心情看着也算不错。
  这时一辆马车已缓缓行至,车帘打开,露出越止如春风般秀雅面容。
  青年色如春花,因唇角含笑缘故,看着更显亲切。
  裴无忌显然并不如何待见,见着越止时,面色也不觉沉了沉。
  这时车里却传来娇滴滴的女娘声音:“越郎君,我们可是说好了,劳你照拂我那牢中大兄,妾也只能依仗你了。若你不肯爱惜,妾又如何自处?”
  薛凝瞪大眼睛,露出吃瓜的表情。
  越止上任没多久,就搞起这以权谋私,私相授受的事啊?
  看不出来你小子居然是这种人。
  越止神色不见尴尬,倒是裴无忌脸上更为难看。
  越止解释倒是很快:“车上这位,乃是赵信的姬妾阿瑶,她原本是吕家婢女,被吕彦赠给赵信为妾。”
  越止解释自己在干正经事。
  薛凝怎么也没想到居然会是这么一回事。
  得了新线索,剧情一下子串上了。
  这妾是吕家所赠,又在赵信身边服侍,知晓事情必然不少。
  越止居然将赵信姬妾给拐跑了。
  赵信一急,就忙着搞杀人灭口,甚至还逼问薛凝知晓了什么。
  加之越止生得十分俊秀,诱走一个年轻妾室,赵信说不定脑补了些黄谣,于是男子尊严受损更加生气了。
  这人一急,自然就容易犯错,赵信行事明显乱了阵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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