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吐蕃大王此前并不知晓这个柔弱的小姑娘竟还会骑马,见她上马拉缰的动作如此熟稔,愈发生出喜爱之情。
  居尘知晓吐蕃臣民慕强,虽说日久见人心,但若永安能一开始展露锋芒,得到臣民爱戴,可以少吃不少苦头。
  她俩的马技均得过娴宁郡主亲自点拨,永安看似柔弱,实则马技超群。
  然场上状况出人意料,吐蕃臣民见大王高举哈达,机会难得,纷纷请求出战,其中不仅有海兰,布赞王子也有意入场相争。
  男女之间毕竟存在体型差距,为显公平,男子需比女子多跑一圈,方可抵达终点,做最后的较量。
  永安初始落后,后发制人,没过两圈,她便胜过了女子前列为首的海兰。
  永安骑马冲刺,眼看即将到达终点,布赞在她身旁,却同另一名猛将之子相争起来,两名少年怒火上头,不惜以马相撞,布赞一时不注意,从马上摔了下来。
  但他终没有摔痛,因永安及时飞跃过来,护住了他。
  “你没事吧?”永安以手撑地,掌间蹭破一块皮,血肉模糊,却还是忍痛先扶起了布赞,温言询问。
  布赞明明说得一口流利的中原话,偏偏欺负她听不懂吐蕃语,见她手掌出现血迹,张口斥了她一句。
  脏话总是不分国界的,永安蛾眉微蹙,听不懂,但直觉他在骂她,意思应该是笨蛋,傻瓜一类。
  “你要输了!”布赞扭头看向奔向终点的海兰,这回用了中原话。
  永安将他拉到一边检查,“这不重要,你有没有受伤?”
  输赢还不重要,那什么东西重要?布赞这等自出生以来,便被教导“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理念的少年,根本理解不了眼前这个女人的想法。
  他只知道后来,当他被吐蕃大王要求感恩戴德,前往王后的宫殿给她送药,质问她为什么要来救他,永安眨了眨一双水汪汪的星眸,莞尔说出因为她现在是他的母亲,布赞心中一沉,一点儿也不喜欢这个便宜娘亲的说法。
  海兰也并未得到胜利,吐蕃大王一见布赞落马,心急如焚从终点赶了过来。
  永安手掌受伤,无法继续相争,两国臣民却不甘两国女子之间的较量就此结束,海兰应声再度站到了场上,等待中原使□□出另一位汉人女子出战。
  宋觅在四周起哄的氛围中,蓦然回过首,直勾勾看向居尘:“我记得,你也会骑马?”
  居尘一个“臣“打头的托辞还没说出口,宋觅嚷声道:“李大人,国难当前,您不好坐视不理吧。”
  这一句话把她架到了风口浪尖上,周围的目光闻声朝她身上汇聚。
  居尘:“……”
  这还能不下场,以后可以不用回大梁混了。
  居尘咬了咬唇,也没让他闲着,开口要求他到终点去举哈达,“大王既能为臣民赛马鼓舞士气,王爷您也一定希望臣赢吧。”
  言下之意,休想给我在这坐着看热闹。
  宋觅轻笑一声,款款从席上起身。
  当居尘骑着小白驰骋旷野,风在她耳边呼啸而过,久违的自由感落在每一步马蹄声中,连带着她的心情一并舒展开来。
  中原少女顶着一张芙蕖般柔弱的面容,噙笑越过所有选手到达终点,一手拉紧缰绳,一手扯过蓬山王手上的白色长丝巾,纵马在他眼前飞驰而过,马蹄高高抬起,原地打了个圈,居尘顺着旋转的势头将哈达围在了肩膀上,飒爽英姿,宛若一名女将,在为自己凯旋加冕。
  四周掌声如
  潮,宋觅站在台前,望着她脸上久违的得意模样,享受着世人对她的吹捧,忽而想起某一日,御史台给他递来一道弹劾折子,批评翰林院女学士李氏居尘,不知进退之度,不明得失之理,纵恣胸臆,无所忌惮。
  通篇洋洋洒洒下来,都在恳求他挫一挫她的锐气,别叫她不过区区一名女子,在朝堂上,总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可宋觅虽与她政见不合,党派不同,都是基于江山民生的大事上,其他方面,尤其私底下,却从来没有故意给她使过什么绊子,甚至有时候,他看她笑得那么开心,总觉得,这样一个姑娘,她想要什么,这个世道都该给她。
  就该让她一直这样,肆无忌惮地明媚下去。
  --
  清风拂轸,明月当轩。
  七月,正逢春播青稞丰收,夜里,吐蕃牧民开始围着篝火,在草场上载歌载舞。
  吐蕃大王亦在白宫设下夜宴,不过碍于今晚是他与永安的洞房花烛夜,酒过三轮,他便悄然离去。
  吐蕃的盛大宴会上,向来少不了能唱能跳的敬酒女郎,她们通常穿着华丽动人,唱着迷人的酒歌,轮番劝饮,直到远方来客醉倒为止。
  这是主人给予的厚意,来客通常难以拒绝,毕竟在吐蕃,敬酒不接,视为对他们的看不起。
  居尘坐在角落,望着一个接一个的美丽女郎,不断朝着宋觅周边靠近,轮番向他敬酒,一双双眼睛流连在他脸上,脉脉含情,谁看了不得叹上一句,当真艳福不浅。
  怪不得是艳遇。
  居尘粉嫩的指甲不由嵌入了手心,随后又不得不松开,本着好奇他是否已经被这一碗碗迷魂汤灌晕的态度,她缓缓朝他靠近,混在一群女郎中,给他递去了一杯酒。
  他果然不作区分地接了过去。
  居尘心里冷哼了声,正要将手伸回,细白的皓腕蓦然被他一把攥住。
  宋觅直接将她从人群中拽了出来,一双眸眼漆黑,又迷蒙,映着沉沉夜色,“你,没有唱歌?”
  居尘望着他那双迷离的双眸,怀疑他已经醉的认不清人,以为她也是一位敬酒女郎了,居尘垂下眸眼,小声而冷淡道:“我不会唱。”
  “你好大的胆子,不唱劝酒歌,就敢对本王敬酒。”宋觅将她拉近了几分,靠在她耳畔,嗓子因酒意泛出了一丝哑,比以往更低沉,唇角微启,漾着一丝浅浅的笑意,听进人耳朵,落到心里,竟有些酥酥麻麻的,宛若有一丝调情的意味,暗含其中。
  居尘心一抽一抽起来,而他的席面因她被迫的闯入,渐渐散开了人潮。
  这些女郎都受过主人的嘱咐,只要客人有意向,自愿陪其度过漫漫长夜,就像风流浪荡的卢枫,此刻就已不见了踪迹。
  她们陪过不少客人,唯独今夜格外期盼被眼前的男子带走,但他却抓住了另外一位姑娘,虽像是在苛责她不守规矩,却露出了今晚第一个笑容。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们识相撤开。
  居尘扭头见人群离去,渐渐回过味来,他这是拿她当板子来挡桃花了。
  宋觅揉了揉额角,吩咐道:“我有点醉了,送我回去。”
  居尘起身唤来元箬,犹豫片刻,还是跟在他俩身后,将他安全送回了厢房。她存了私心,她担心那艳遇没在酒桌上,万一在路上呢。
  元箬将人扶上榻,居尘松下一口气来,不愿打扰他休息,正准备转身离去,床上男子睁开眼,望向了窗外,同她道:“今晚月色挺好的。”
  居尘当他醉话,随意嗯了一声。
  宋觅的瞳孔有些散,却盯着她的眼睛看,“李大人若有空,今晚可以打开窗户,欣赏一会儿。”
  居尘点了点头,见元箬灭了屋内烛火,转身离去。回到自个屋中,亮起烛火,她坐在桌前喝了杯水,脑海中回想起宋觅方才的话,下意识推开了窗户,仰头望了望头顶的月光。
  确实挺好的,高原上的月亮,比往常的看起来更大更圆。居尘看着看着,真起了一丝欣赏的兴致,转回身,走到桌旁,打算端一个圆墩过去。
  刚低下头,身后忽而传来一声奇怪的动静,居尘回过头,眸色倏尔呆住,并不明白这个男人,他是如何能做到站都站不住了,却还能连翻窗都这么优雅的。
  居尘连忙上前扶住他,还以为出了什么要事,“怎么了?”
  宋觅稳下身子,单手将她后脑勺一扣,偏头下来吻她,“没有,李大人,就是单纯来找你。”
  第47章 这个,流氓。
  傍晚时分,吐蕃使臣曾领着他们先回客舍安置,蓬山王最先被带到接待他的客殿,却还是跟着使臣将每一位送嫁官员的厢房都路过了一遍,好似生怕他的臣民在异国他乡受到怠慢。
  居尘脑海中闪过他当时看向她屋后那一扇偏僻窗户的画面,此刻回想,那双漆黑眸子闪过的光,还真是意味深长。
  白宫不像驿馆,拥有数千房舍,他俩屋子相隔十万八千里,宋觅今晚至少喝了五六个酒坛子,竟还能摸黑精准翻进她屋内,居尘佩服他。
  夜色浓浓,月光如丝透过窗柩,洒入幔帐,昏暗的厢房内,整个床帘被银色的光辉笼罩,传来一阵阵细密旖旎的亲吻声。
  居尘双手捧着男子的脸,花瓣样粉嫩的指尖落在他颊边,就像在抚摸她素日拿来饮水的白瓷杯,触感温凉而细腻。
  宋觅靠坐在床栏前,居尘坐在他身上,俯首同他接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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