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谁的肖像?”
他这话问得竟有两分不知在防谁的戒备,居尘微红了红脸,抿了下唇,细声细语道:“我的。”
宋觅锁起的眉头松懈下来,望着她脸颊泛起一抹红晕,眼中闪了闪,勾唇应允。
就在这时,永安受人所托,轻叩了叩门板,探头喊了声居尘,才发现小叔也在里边。
看他俩神色如常的状态,似乎昨晚的事情已经翻篇,永安露出一抹安心的笑意,将丽娘带进了门。
丽娘特意来寻他俩表达当日救命之恩的感激之情,她俯首要行跪拜大礼,居尘托着她的身子,避而不受。
丽娘收了收眼角的湿意,温言道出她从捕头夫人口中得知,居尘昨夜对桌上的花果酒很是钟情,畅饮了好几杯。丽娘家中的花果酒正是全县数一数二的佳酿,她来之前,特意去地窖拿了好几坛出来,“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还请二位不要嫌弃。”
丽娘说着,转身便出去,打算将酒搬来。永安担心她一个姑娘搬不动,与她一并出去,想找来两名侍卫帮她。
居尘本来都正常了,丽娘这一句话,瞬间把她带回了昨夜,脑海中顿时涌现出她喝醉酒把某人拉到角落索要亲亲的画面。
她慌忙一抬手,朝着自己眼前晃了一晃,打断这段不堪回首的记忆,继而,佯作淡然同宋觅咨询道:“这酒你也要没收吗?”
宋觅看她一眼,反问:“你希望我收走吗?”
居尘垂眸,难得自省道:“你收吧。”
但她昨夜那一番不服管教的醉话,宋觅还是听了几分进去,自觉不能太过于独裁,便各退一步道:“那就放辞忧别院去,你若想喝,就来别院找我。”
不料居尘下意识呢喃道:“那和自投罗网有什么区别?”
“你说什么?”
居尘眼神一飘,转身从桌前出去,对着门外道:“丽娘,那酒重吗?我来帮你一起拿吧。”
衙署门外,丽娘的感激之情委实深厚,足足拉了一车十八坛过来。居尘帮她搬了许久,才把它们尽数从牛车上搬下,让侍卫扛进了门。
居尘拍了拍手上的尘土,丽娘见侍卫们皆已进门,看了居尘一眼,脸颊浮红,将她拉到了一边。
这偷偷摸摸的行为,明显是有什么私话想同她说,居尘耐心倾听,丽娘望着她如花似玉的脸,声音清脆而小声,“那夜,在江边,我看见了……”
“什么?”
“姐姐你和王爷,在河边……”
后半句没了下文,是因为居尘一把捂住了丽娘的嘴。
居尘看不见自己此刻的面容与神色,只隐隐从脸颊边腾腾而起的烫意感觉出,她现在的脸,绝对比丽娘的还红。
丽娘乖顺等到她的手松开,才低声细语在她耳边道:“丽娘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告诉姐姐,我之所以下午才来,是因为今天上午,我特意带着这些酒,去了酒神庙中,祈求了一份‘长长久久’的祝福。”
长长久久,怪不得这些酒坛数量,是一排两行,双九。
“姐姐和王爷很般配,别担心,酒神爷爷已经答应了丽娘,一定会保佑你们的。”
居尘并没有忘记,前世江阳百姓如何赞颂她,而后,又唾弃她,砸毁她神像,同样的,居尘也不会忘记眼前这位小姑娘真诚而炙热的双眸,在这一刻,她是真心在祝福她。
“姐姐,等你和王爷成婚的时候,记得告诉丽娘,丽娘可以包下当天所有的花果酒。”
居尘觉得她应该解释一下,因为宋觅与她并无婚约,他也从一开始,就说过不会娶她。
可她张了张嘴,犹豫片刻,见四下无人,她靠近丽娘,勾起唇角。
小声同她说了句:“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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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深巷偶有犬吠之声,巴蜀一隅的江阳,在这一夜,所有百姓在睡梦中,发了一个共同的梦。
他们梦见了一位身着县丞官服的绿衣女子,每日端着青豆汤,在河渠边上忙碌。她在江阳开凿了十条水渠,每一条河渠的取名,都冠予了那些河伯新娘的名字,圆圆,小翠,玲儿……
江阳自引水灌田之后,洪灾消弭,年年丰收
,而后,她又将山路扩开,将江阳的好酒引了出去,让江阳成为了名副其实的酒城,百姓安居乐业。
第二天,众人苏醒,相互议论,发现他们做的竟是一个相同的梦,纷纷觉得不可思议,怀疑是神明的启示。
他们集体跑去衙门诉说此事,要求工房开凿河渠。
可他们却说不出梦境中,那些河渠具体的河防部署。
正是一筹莫展之际,他们扭头,发现衙署对门的照壁上,贴了一张宽大的水利图。
百姓异口同声:“就是这个!”
凑近一瞧,只见那张图的署名,仅是“一个好人”。
面面相觑,又是一阵沉默。忽而心底茫然,那梦中的安居乐业,到底是神明的赐予,还是人为的努力。
这时,他们梦境中的那位女县丞,已经骑着高头骏马,迈进了草原戈壁中。
第46章 就是单纯来找你。……
大梁和亲队伍穿过河陇,迎亲使臣携兵在边关出现,将他们引入红山堡,吐蕃王室现今居住的宫宇。
吐蕃信奉佛教,政教合一,红山堡分为红宫与白宫,红宫位于中心,是吐蕃的佛坛供奉之地,白宫围绕红宫而建,是吐蕃王室施政与生活起居之处。
吐蕃百姓以农牧为主,此前一直随着季节在高原一带游牧,现下有了固定的落脚处,居尘骑马到达宫堡脚下,仰头望向这座高大新建的宫殿建筑群,心中不由为永安松一口气。无需跟着毡帐在草原扎营,这对于习惯城群生活的中原公主,实是一件幸事。
蓬山王作为和亲队伍的最高长官,入乡随俗,先至红宫朝觐佛像,吐蕃大王亲自为他献上哈达,表示欢迎。转至白宫,大王亲敬青稞酒,驻蕃使有意上前点拨习俗,只见宋觅举止从容,以无名指蘸酒弹向天空,连续三次,以示祭天地和祖先,而后轻呷一口,吐蕃大王及时续满,喝过三次,第四次添满后,宋觅一饮而尽。继而,吐蕃大王迎他进屋,盘腿坐定,又为他倒上酥油茶,宋觅亦等到他双手捧至面前,才接了过来。在吐蕃,饮茶需等主人将茶捧到面前才可伸手,否则会被认为失礼。
吐蕃大王见他对本族待客礼仪了如指掌,欢愉大笑,开宴以羊肉招待,将羊脊骨下部带尾巴的部分,亲自切予了他。那一块肉被当地视为最珍贵的部分,一般用于接待最尊敬的客人。
居尘坐在殿宇汉臣一隅,双手接过吐蕃女使递来的茶水,抬头朝着前方中心席位看去,宋觅低头饮茶,抬眸间,目光似不经意掠向她这处,视线与她在半空中交汇。
也不知是谁先红了脸,居尘放在腿上的小手蜷缩,蓬山王眸光回转,轻咳一声。
吃过午膳,吐蕃大王邀请宋觅前往白宫左侧的盛大草场。
赛马是吐蕃百姓最喜爱的一项竞技,当地所有传统节日与宴席上,几乎少不了赛马。
赛马包括传统赛马,骑射与马术。
宋觅在北御苑百步穿杨,威名传入吐蕃,成功激起本地将领的切磋之意,宴席过后,宋觅接受吐蕃第一首将图鲁邀请竞比骑射,不遑多让。
图鲁技失一筹,话里话外不服,遭到卢枫一场隐喻“输不起”的讥讽,却把话题转移到了两国女子的差异上,“我们吐蕃,可不是只有男人会骑马。”
话音甫落,他躬身上前,从吐蕃王室中,邀出一位十五六岁的姑娘,翻身上马,在众人面前,展现了一出优越的马术表演。
周围臣民观之皆抚掌称赞,驻蕃使眉宇微蹙,在宋觅耳旁道出这位姑娘的来历,原是吐蕃臣民期望大王续弦的亡妻表妹,海兰。
而如今大王娶了汉人公主,先王后一族包括图鲁在内的人,后族一脉地位受到动摇,自然心中不悦。
果不其然,图鲁下一句话,便扯到了永安身上,要求她下场应战。
永安性情温婉淡泊,与世无争,偏偏吐蕃民风最是慕强,臣民见他们新来的这位王后瘦弱娇小,说话声如蚊讷,似是不敢上前较量,不禁纷纷露出不喜之意。
居尘服侍永安身旁,借着为她通译的机会,忍不住站起身,上前同吐蕃大王作揖道:“公主不擅马术,却并非不擅赛马,只是不好与人相争,臣记得吐蕃赛马竞技中,有一项是‘骑马拾哈达’,大王若是有兴,愿为公主举起哈达,公主必当接受大王的欢迎喜意。”
吐蕃大王听来甚悦,颔首答应,居尘回到永安身旁,将她强行推她上马一事,委婉告知。
宋觅坐在永安前边一隅,竖起耳朵,听见居尘欺负永安暂时听不懂吐蕃语,竟诓她说是吐蕃大王想要同她玩这么一场游戏,促进两国文化交流,忍不住回眸瞥她一眼。
居尘神情淡然,将永安拉过一旁,无视他的视线。
永安轻而易举上了当,翻身上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