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看着闻修的模样,众人皆是一阵沉默。
  事情的真假,闻修已经表现得很明白了。
  中秋宫变何等敏感?晋昭定然不敢胡言乱语。
  这闻修杀妻,只怕是八九不离十。
  人群中不知是谁先回过神来,率先开口:“大人说的对,我等不听这黄口小儿的。”
  七零八落的声音响起,皆是说信任闻修。
  毕竟同朝为官,场面话得齐全。
  望着堂前心思各异的众人,闻修骤然无力起来:“你们……”
  可到嘴的话还没说出,姚定锋便先开口了。
  “东拉西扯大半天,也没有人对你的家事感兴趣,闭嘴吧。”他看向晋昭,道,“早点讲正事。”
  闻修顿时面红耳赤,又瞪向晋昭,正要开口,便见她从怀中取出一卷纸张来。
  “各位大人来都来了,帮御史台做件事吧。”
  闻修被气笑,道:“帮你做事?”
  他是来闹事的,晋昭哪来的胆子,让他帮忙?
  “是。”
  晋昭展开纸卷,放到案上,道:“各位大人,想来身上都带了银子吧。”
  众人顿时面面相觑,皆是一头雾水。
  闻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东南战事紧急,各位应当也有所耳闻。”晋昭从案上取了笔,坐下身,望着他们道,“如今国库空虚,东南战事又拖不得,朝中实在是无粮可拨了。”
  闻修冷笑:“那又如何?你不是为他们请了恩旨?”
  “权宜之计罢了,总不能真让将士们饿肚子。”晋昭笑道,“苦了谁也不能苦了为国杀敌的人不是?各位大人,捐点吧。”
  闻修顿时怀疑自己听错了话:“你说什么?”
  “东南抗倭紧急,朝廷下旨筹粮。”
  语罢,晋昭自顾自从袖中取出两锭金子放在案上,笑道:“我这狼心狗肺的竖子先捐二十金。”
  此言一出,顿时将所有人架了起来。
  他们方才骂晋昭“竖子”,如今这竖子都愿意为国捐粮,那他们这群人不捐,岂不是竖子不如?
  闻修道:“本官是失心疯了才会给你们御史台送钱。”
  “不是给御史台送钱,是替东南将士们筹集军饷。”
  晋昭并没有将闻修的不配合放在心上,只道:“闻大人不捐,还请靠边些,旁的大人或许愿为东南出一份力。”
  闻修道:“他们也不会……”
  “早点捐,今日这闹剧也能早点收场。”晋昭打断闻修,望着外边诸人道,“各位大人也能早点离开不是?”
  闻修道:“什么意思,如今想走,还得给你们御史台交钱?”
  晋昭笑而不语。
  边上的姚定锋不耐烦道:“说了是给东南捐款,闻大人莫不是上了年纪,耳力不好?”
  门外的人一时都有些恍惚了,他们是来闹事的,怎的就被忽悠进了御史台,如今想走还得交个“过路费”?
  闻修站在前头,一时堂中无人敢动。
  晋昭也不急,只捏着笔等他们。
  时光穿隙而过,堂中两相无言。
  “我捐。”
  终于,有人忍不住走了出来。
  他低着头,不敢去看闻修的眼神,径直走到了晋昭跟前,从袖中取出二两碎银,道:“东南将士不容易,咱们力所能及的,捐些也是应该的。”
  两粒银子散在案上,一时氛围诡异得可怕。
  那人又找补道:“我一向为官清贫,拿不出那么些银子来,还有……捐了也不代表我认可你们御史台。”
  此言一出,门外人都互相交换了个眼神。
  晋昭笑道:“楼大人哪里话?捐粮也只是一片心意,何必在乎多少?这边签字吧。”
  楼敏低下头,爽快按下指印,提笔留下名字,道:“我可以走了吧?”
  “当然。”
  晋昭转过头,示意边上人将他带出去。
  ……
  有楼敏在前,后边的官员也都愿意来捐些银两,虽然不多,但都留下姓名,晋昭也如约将他们放了出去。
  到午后时,堂中便只剩下晋昭、姚定锋、闻修三人了。
  “闻大人实在不愿捐,那便请便吧。”
  晋昭收起卷轴,起身送客:“若想留在御史台过夜,倒可和杜大人做个伴。”
  闻修终于回过味来,他瞪着晋昭:“归正卿从始至终都不在这里?”
  晋昭不置可否。
  闻修顿觉气急攻心:“你一开始就想引我们进来,逼我们捐粮?”
  晋昭轻笑:“那些大人都是自愿的,何来逼迫之说?闻大人不愿捐,下官也没真的压着您不让您走啊。”
  第63章 兵祸(1)天佑可汗
  “你!”
  望着晋昭,闻修抬起的手又重重摔了下去。
  他恶狠狠地威胁道:“你且等着,今日之举,老夫定会向陛下讨个说法!”
  语罢,便头也不回地拂袖而去。
  待闻修走后,姚定锋才起身,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袖口。
  还不待他说话,晋昭便先开口道:“今日,多谢姚总司相助了。”
  “东南战事情急,也是为陛下分忧,算不得谁助谁。”
  姚定锋望向晋昭身边。
  案上几粒白银稀稀拉拉,他挑眉道:“就这么点,管用吗?”
  晋昭笑道:“聊胜于无。”
  姚定锋敛眸,从袖中取出了一张银票,按在桌面。
  他道:“百两都没有,别送过去给朝廷丢人了。”
  晋昭收起银票,眉眼微弯。
  她递出笔道:“大人可真是义薄云天,签个字吧?”
  姚定锋摇摇头,大步走向门口,欲离去:“算了吧,我这等人的名字,还是别出现在上面好。”
  晋昭闻言,倒也没再坚持,只低头卷起卷轴。
  姚定锋的身形忽然一顿,他似是想起了什么,在门口站定。
  半晌,他回头问道:“中秋宫变之事,你何以知晓得如此具体?”
  虽说宫里并没有禁止民间议论此事,可到底涉及宫闱祸乱,民间大多讳莫如深,少有提及。
  晋昭能把闻修的丑事讲得如此具体,显然不正常。
  可晋昭似乎没有察觉到姚定锋的怀疑,只笑道:“幼时家父提及,记得深罢了。”
  姚定锋皱眉,没有再问,转身离去。
  待姚定锋身形渐远后,晋昭脸上笑容才渐渐淡去,起身离开正堂。
  而姚定锋离了御史台,便唤来了随行的副使。
  他吩咐道:“派人去齐州,查人。”
  副使抬头,疑惑道:“大人,查谁?”
  “晋昭。”
  姚定锋翻身上马,一扯缰绳便往南面去:“他们一家的生平经历,都接触过什么人,查清楚。”
  *
  建昭十九年,八月十五。
  夜里云淡风轻,天边圆月高悬,玄重宫城灯火不息,璀璨似人间星河。
  金桂园内冷香袭人,宫人皆搬着厚重的冰块来往。
  宫中掌事太监宋敏正立在一旁指挥着他们:“都快些吧,园里一粒冰籽都不许剩,莫教贵人们见了烦心。”
  边上有几个小内监赔笑着恭维他:“哎哟,宋公公,这点小事,何牢您亲自来盯着。”
  “这可不是小事。”
  宋敏皱着眉推开边上的内监,望向远些地方偷懒的宫人:“别在那偷懒了,赶紧都快将冰块都清出去,化在地上,打湿了土壤,让人瞧出端倪,杂家要你们好看!”
  那宫人吓得一抖,连忙加快步伐抬着冰块就往院外去。
  宋敏看着直皱眉:“都是些懒骨头……”
  “哎哟,我说公公,您就别操心了。”内监连忙扶着宋敏往园外去,“这园子里,我保证帮您瞧好了,一滴水也化不到地上,保管今儿宴开,这些桂花就跟新开的一样。”
  园外宫婢捧着一坛坛往年晒好的干桂花行来。
  内监让过身,又
  对宋敏道:“您瞧,就算地上湿一点也不怕,我让他们那泡过晾干的干桂洒在地上,再盖上些新桂,就算广寒宫的嫦娥娘娘下凡也瞧不出这其中的端倪。”
  宋敏望着宫婢们将坛中的桂花取出洒在地上,顿时铺出一条桂花路来。
  “嗯。”他点点头,“这法子不错,一会再让他们燃点香,将这园中的冷气散些去,记住,香切不可燃过了,别让香薰盖过了桂香。”
  内监连忙点头应下,宋敏这才放心下来,吩咐道:“上清殿那离不了人,你将这儿盯紧了。”
  语罢,便离开了。
  ……
  此时宫中,藏月楼。
  楼中昏暗无光,只有些许月色穿过轻纱倒映在玉砖上。
  窗下铜板叮当撞响,微生玉手执龟甲,向天讨卦。
  道童跪坐在案边,望着月光下微生玉晃动的手臂,也不自觉屏气呼吸。
  自玄师入宫以来,每年中秋,都会给陛下和大延国运算上一卦,前两年陛下都是贲卦,只是不知今年是什么……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