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是,学生知道了。”
  晋昭垂首,扶着高岳往马车挪去。
  见着车帘落下,马蹄声远去。
  晋昭收敛起笑容,转过身,回到青竹居内。
  而高岳回了府,却见到了个意料外的人。
  “太子殿下?”高岳神情讶异,几步靠了过去,“臣本想着过一刻便去东宫,您怎的亲自来了?”
  堂中,周蒙眉头紧锁,伸手抬住欲行礼的高岳,道:“今日父皇召我入宫了。”
  高岳一顿,旋即便猜出什么。
  他问道:“可是为着锦州案会审一事?”
  周蒙点头,带着高岳落座:“刑部、大理寺、御史台三司会审,父皇命我去主持……”
  闻言,高岳便拧起了眉头。
  可见周蒙愈发地神情紧张,高岳还是宽慰道:“殿下莫慌,锦州一案,唐毅罪责已成定局,陛下命您前去,也是想让您多历练历练。”
  可周蒙却摇头道:“那唐毅是忠勇侯的门生,此案定与胡氏脱不开关系,父皇派我去主持,若在堂上牵扯出胡氏,那些人又要说我是故
  意牵扯、打压胡氏,说这是党争了!”
  一想到可能让眼前的机会白白付诸东流,周蒙便有些气恼。
  一旁的高岳道:“殿下是太子,是我大延朝未来的皇帝陛下,您临朝参政是天经地义,赏善罚恶亦是理所应当,若胡氏真有过错,您惩处他们便是在行储君之责,何人敢妄言‘党争’?”
  此言一出,周蒙沉下肩来,摇摇头,似有迟疑:“那若是证据不够,牵扯不上他们……”
  “那便明哲保身。”高岳劝道,“胡、赵树大,欲拔除,不是一朝一夕能做到的。”
  周蒙咬唇,面上似有气愤,单手轻锤桌面,懊恼道:“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堂堂一国太子,却总要顾及那忠勇侯父子脸色,这教周蒙如何能忍。
  他道:“如今父皇正值壮年,那胡隆鑫一个小小的刺史,便敢用亲王仪驾,我看再过些年,将那宁春园改名叫西宫算了!”
  “殿下……”
  “慎言”两字憋在口中,瞧着周蒙沉不住气的样子,高岳叹息道,“殿下如今不过年方十六,来日还长,胡氏狂妄,注定走不远,又何必急于这一时?”
  周蒙沉默下来。
  高岳继续道:“会审那日,殿下只管做个中正之君,不偏不倚,才是陛下想见到的。”
  周蒙点点头,半晌,似是又想起了什么。
  他道:“我听说,那晋昭调去了御史台?”
  “是。”高岳应声道,“三司会审那日,他也会去。”
  周蒙眼眸一转,似是有些惊喜道:“那会审那日,他会如何?”
  高岳默了默,道:“晋昭虽是受臣举荐入京,可臣于他,至多也就一记举荐之恩,说来交情并不深,会审那日,他会如何,臣并无头绪。”
  见周蒙眼光黯淡下来,高岳继续道:“旁人如何做,无关紧要,殿下只记得,您大延的太子,凡事当以百姓为先,此案涉及面甚广,可归根结底,受害的都是些百姓,您为一国之储君,应站在百姓的角度来判案,锦州案当处理的中正得当,方可得民心。”
  周蒙垂下头,心不在焉道:“是……”
  高岳心知他没听进去,心下一叹,继续道:“殿下是陛下独子,太子之位谁也动不了分毫,胡氏之流始终是小风小浪,不值一提,只有民心,才是载舟之水,我大延根基啊……”
  周蒙沉默良久,高岳只当他听进去了,关切问道:“殿下可用过午膳了?”
  周蒙摇摇头,起身道:“入宫时陪父皇用过。”
  高岳也随着周蒙起身。
  周蒙继续道:“午后还有事,需往刑部去一趟。”
  知道周蒙这是听他啰嗦听烦了,高岳便不再多言,将周蒙送出了府邸。
  见着太子车驾隐没在街头,高岳才沉下眉目,转身回府。
  边上的小厮忙跟着高岳回了书房。
  一路上,小厮时常抬头,偷看高岳的背影。
  虽说京里都传老爷与太子交好,可他却觉着,每回见完太子,老爷的心情都不算太好,似是总在忧心什么。
  ……
  周蒙上了车架后,便沉下了脸。
  边上的内监见周蒙脸色不好,便始终保持沉默,半点声响也不敢发出。
  可周蒙却先开了口。
  “微生玄师说……母妃怀的是男胎?”
  内监见他又提起这茬,顿时紧张起来,小心翼翼道:“是。玄师大人说,娘娘这一胎可能是个皇子。”
  周蒙沉默下来。
  良久,只听他冷笑一声,道:“高大人说我是独子,这不,很快就不是了。”
  内监连忙劝慰道:“殿下是中宫嫡出,又是我大延太子,任是陛下再多皇子,也比不上您尊贵的。”
  可周蒙却沉默下来,他看向窗外。
  房屋错落,自窗沿滑过,街道上人潮拥挤,如浪涛起伏,正如高岳所述,民心似水。
  可这似水的民心救不了他。
  “尊贵?”周蒙轻轻呢喃,眼神不自觉阴沉许多。
  “中宫嫡出”,这正是他的痛。
  他一想到那不惜自毁名声也不愿嫁与自己的表姐,还有父皇十五年来只得他与周珑一子一女背后真正的原因,心里便恐慌起来。
  他有时候真羡慕周宴,能当个闲散王爷,肆意快活。
  总好过他,被按在太子位上十六年,整日惴惴不安。
  周蒙心里清楚,等沈莲菩腹中的皇子出生,自己只怕就是弃子了。
  思及至此,周蒙惨淡一笑。
  自己那早故的母后怎么也没想到,十多年后,宫里多了个微生玉,将她与谭氏的谋划全都打得稀烂。
  而此刻宫中,沈莲菩倚在榻上,面色苍白,额上汗珠细密,似是难受极了。
  这一胎并不稳固。
  “娘娘,玄师大人到了。”
  瞧着沈莲菩虚弱的模样,贴身宫女翠涛心如刀绞,伸手轻轻将她扶起。
  沈莲菩眼睫颤动,借着翠涛的力撑起身来,迎着日光,望向殿外。
  烈阳之下,微生玉一袭白袍泛着光,长身玉立,宛若天际的真神人。
  可只有沈莲菩知道,这副皮囊之下,藏着怎样的肮脏心肠。
  她垂眸道:“请他进来吧。”
  翠涛应声,殿外的宫女便引着微生玉入了殿。
  “娘娘万安。”
  入了殿,微生玉便跪地向沈莲菩行了一礼。
  陛下特许微生玉入宫免去一切礼节,可每每微生玉见了沈莲菩,还是会跪下来拜她,一如当初在漠北那般。
  沈莲菩脸色愈发白了。
  可微生玉似无所觉,不等沈莲菩喊他起身,便站了起来。
  翠涛心系沈莲菩的身子,没察觉出二人的不对劲来,只急切道:“娘娘自早膳后便一直身子发冷,浑身虚汗,似是中了暑气,还请玄师帮忙看看。”
  微生玉闻言,靠近榻边,接过翠涛递来的锦帕,搭在沈莲菩腕间。
  指尖搭上脉搏,微生玉跪坐在沈莲菩榻旁。
  青丝玉冠靠近沈莲菩颈边。
  沉香清幽,沈莲菩敛下眼眸,往后靠了靠,想躲开微生玉的气息。
  微生玉察觉到沈莲菩的动作,身子未动,只垂眸道:“娘娘,心静些,臣才好诊脉。”
  第45章 风起(6)傻阿节
  察觉到沈莲菩的异样,翠涛只当她是身子不适,接过宫婢递上的绢帕上前,替她拭去额角冷汗。
  沈莲菩低眉,移开视线,道:“这是这个月第三次了,当年本宫怀着阿节时,也不见这般辛苦,可是……”
  可是皇嗣有虞?
  这一问在云心宫众人心中已有许久。
  宫中十多年未有皇嗣了,贵妃娘娘这一有孕,陛下却不见多少喜色,只因娘娘自有孕以来,汤药从不曾断过。
  皇嗣胎象不稳,所有人都怕一场期待落了空。
  可陛下信佛重道,更信谶言之说,谁也不敢将这一疑虑说出口,唯恐祸从口出。
  可微生玉是个肆无忌惮的。
  “娘娘可是忧心皇嗣不稳?”他收起锦帕,替沈莲菩拢上衣袖,垂眸道,“皇嗣无碍,只是近来天热,加之娘娘思虑过重,难免食欲不振,身子不适。”
  翠涛蹙眉,轻轻侧身,挡住二人手部。
  沈莲菩收回手腕,苦笑问道:“如此说来,是本宫多虑了?”
  微生玉摇头:“今岁酷暑胜过往年,暑热难抵也是正常。再者,娘娘诞下端云公主时正值
  盛年,母体强盛,自能压住胎儿。只是皇子不比公主,身带龙气,自是难压制,娘娘如今身子不适,正是说明,皇嗣健壮。”
  此言一出,云心宫众人皆是松气。
  宫殿角落,两名宫婢对视一眼,又转头做垂首状。
  可沈莲菩心知肚明,微生玉在说谎,孩子在她腹中,母子连心,她比谁都清楚,胎儿到底是何状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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