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连人带被子一起卷到了青楼。
  “成何体统!你们这成何体统!”
  张期光着脚,接过傅泉递来的鞋子,颤颤巍巍套上脚。
  “风阁主,小老儿上次没有得罪您吧?您的药我都是给您对折算的吧?为何要这么对我!”
  门外是莺歌燕舞,娇笑声不断,张期满脸通红,像是误入盘丝洞的唐僧,恨不得把脑袋蒙起来。
  风凌摸了摸鼻尖,讨好地笑笑:“这不是事急从权?我这儿有个朋友快死了……”
  傅泉拽着张期走到床边,还好心地替他披上衣裳:“您大人有大量,别同我们这等武夫计较……”
  张期一声冷哼,却还是靠向床边,准备伸手搭脉。
  躺在床上的明珩,此刻是那么的娇小、瘦弱,脸上涂的白粉还没洗去,紧蹙着眉头,可怜极了。
  张期脸色大变,回头瞪向二人,胡子颤抖:“畜生……畜生啊……”
  原以为他们只是江湖上的打打杀杀,未成想还会欺负这么小的姑娘。
  风凌心知张期是误会了什么,开口欲辩解,可张期的手已经搭在了明珩的腕间。
  看着老头顿时皱起的眉头,风凌顿时闭嘴。
  不会真被他吓死了吧……
  “这小姑娘有心疾,她的药呢?”
  “什么药?”风凌想起明珩倒地前嘴里嘟囔的两个字,“没见过她吃药啊……”
  张期瞪了风凌一眼,转头又看向傅泉。
  傅泉立刻受意,将肩上的药箱递了过来。
  张期摇摇头,取出药瓶,倒出药丸。
  可看到明珩紧闭的嘴,和鼻下血红的掐痕,他又回头瞪了眼风凌,从药箱取出银针来。
  银针过火,扎入穴位。
  片刻后,明珩幽幽转醒。
  看着面前笑容慈爱的白胡子老头,明珩以为自己又穿越了。
  “醒啦?来吃药吧。”
  明珩坐起身,看着床尾站得笔直的两人,这才明白,自己没有死。
  她接过张期手里的药丸,吞下,差点没苦得吐出来。
  傅泉连忙倒了茶,递到明珩手上。
  明珩饮下茶,痛苦地捂住喉咙,几乎觉得自己要被毒死了:“这是什么……”
  张期得意地笑笑:“这是我研制的五合一药丸,可美容养颜、延年益寿、保心、护肝还能明目,旁人想买都买不到呢。”
  明珩看了眼风凌、傅泉,又看了眼张期,有些怀疑这两人是不是被骗子给骗了。
  可心口却是舒缓许多,明珩勉强地笑道:“多谢大夫了。”
  张期总算遇到个讲礼貌的病人,笑着摆手,将药瓶递给明珩:“这药药效很好,三天一粒,按时服用,平日里要少思虑、好好静养。”
  “静养?”明珩握着药瓶的手顿住,她抬头,面上闪过一丝茫然,“不能习武吗?”
  张期脸上的笑僵住,转头又瞪了风凌二人:“适当散散步、活动筋骨也是没问题的,女孩子家的不要学他们打打杀杀的,你父母呢?”
  明珩低下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张期以为自己戳中了她的伤心事开口劝慰:“没事的,若是无处可去,也可到济春馆去帮帮忙、学学医,也对你的心疾有好处。”
  可明珩不死心:“内家功夫呢?慢慢练也是没问题吧。”
  “你这丫头!莫不是在戏弄我?”张期有些生气,“不能学、通通不能学!你想练尽管练!今日聚气明日就能归西!来年转世投胎,说不定能有个好身体,圆了你的大侠梦!”
  见明珩耷拉着脑袋不说话,张期后悔起来,觉得自己话说重了:“这也是为你好,你这身体,能活过三十就算老天保佑了,少想少做,才能活久一点,这世间这么大,你就不想多走走,多看看?”
  “嗯。”
  明珩声音轻缓,可风凌却觉得,她身上有什么东西碎裂了。
  第10章 冤情天下闻道中阻拦意欲何为?……
  翌日,清晨天空蒙蒙亮起。
  齐州府城门口来了辆朴素的马车。
  “打哪来的啊……”一边的官兵懒洋洋的,随手接过马车里递来的文牒翻看。
  待看清其上“高岳”两个字时,官兵顿时清醒了。
  他刚想靠近马车行礼
  。
  架上车夫却抬起手,示意停下:“大人一路舟车劳顿,此刻不宜叨扰。”
  “是……是……”官兵低着头,赔着笑,将文牒交出去,招呼后边让行,“大人一路辛苦了。”
  车轱辘声渐远,官兵抬头,看着远处消失在街角的灰布马车,眯起了眼:“去,告诉贺大人,刺史大人到任了。”
  ……
  马车里,高岳端坐着闭目养神,一边的小厮将文牒收好:“大人既不想让城中知道您来了,为何还要出示这份文牒?”
  他们一路北上,特地与主队分开走,就是为的早几日到州府,不想引人耳目。
  小厮挪了挪被颠麻了的屁股,嘴里小声嘟囔:“这单架马车可真颠……”
  “大人都不嫌弃,你倒是抱怨起来了。”外边的车夫童伯嘲笑道,“你若是嫌车里不舒服,就出来同我坐在这木架上,别在里面打扰大人休息。”
  小厮缩了缩脖子,没再说话。
  没一会,马车忽然停下,小厮眼睛一亮:“到了?”
  童伯没有回答他,反而高声问道:“尔是何人?道中阻拦意欲何为?”
  小厮疑惑地掀开车帘,向外探头。
  清晨的街道,行人罕至,两侧空旷,只有道路中央立着一名少年。
  少年一身青衣,摘下斗笠,眉目清秀,似松间融雪。
  “在下晋昭,有冤要面呈高大人。”
  车内,高岳终于睁开了眼。
  小厮大惊失色:“你从何得知……”
  童伯拦下小厮:“刺史车架三日后到,若有冤情,可择日前往州府衙门陈明。”
  车外少年没有离开,取下背上包裹:“只怕没有那么多时间。”
  “在下已经将齐州冤情寄往其余十四州州府衙门,以及镇霖中书、门下了。”
  “飞鸽传书,五日之内,齐州之事,举国皆知。”
  小厮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
  童伯也皱起眉头,心道:此人怎的如此不懂规矩,竟敢威胁大人。
  车内高岳却开口:“不妨说说。”
  明珩将手中木匣递给童伯。
  “在下是齐州景阳县县令晋文平子侄,一年前举家遭遇匪患,只留我孤身一人,欲到景阳县投奔二叔。”
  木匣被递入车内,高岳卷开布帘,放进光来。
  “三日前我方至景阳县外,却听闻二叔下狱自裁、叔母为夫奔波却病死狱中,堂妹为替父沉冤欲至州府请愿。”
  木匣被打开,高岳垂眸瞧着里边的请愿书和行述。
  “然,赴州府一途遭遇杀手不断,我赶到她身边时,她已被刺客重伤,奄奄一息。”
  请愿书展开,其上簪花小楷颇具昔年明侯夫人真传,笔下文字声声泣血、字字诛心。
  “堂妹临终将一切托付我,让我为景阳的县令与百姓,向此案幕后之人讨个公道。”
  请愿书下,百十个红手印陈列纸上,其上姓名、字体各异,皆是景阳老百姓的笔迹。
  “景阳县令晋文平,为官十七载,素来清廉公正,贪腐一案无根无据,州府却遣人将他下狱,晋县令心智坚定,不出半年却自裁狱中,其中定是遭奸人迫害。”
  行述纸页泛黄,被一缕风吹拂着翻过,字体清隽,流水帐般的记载,十有九句都在记录景阳民生。
  “景阳百姓皆可为此案做人证,物证都在景阳县郊外,晋岚之墓中。”
  高岳松了松眉头,放下行述开口道:“此案背后是谁,可有眉目?”
  明珩低头拱手:“草民不知。”
  高岳长叹口气:“也罢,此事本官知道了,定会给你个交代。”
  “多谢大人。”
  明珩让开路,童伯一抖缰绳,马车离去。
  路过明珩时,高岳向外看一眼。
  少年背脊笔直,却埋着脑袋,没有与他对视。
  ……
  马车渐远,小厮放下布帘,嘀咕道:“大人还没上任,连背后是谁都不知道,这如何查起?”
  高岳一声冷笑,将手里的请愿书丢给小厮:“这就看,今日门外迎我的是谁了。”
  小厮接过请愿书,一头雾水地看向高岳。
  高岳挑眉:“看我做什么,你看看人家的字,才这么小,便做得一手好文章,真是难得……”
  小厮感叹:“这字和明侯夫人帖上的一模一样。”
  高岳长叹:“形似易、意像难啊……可惜了这么个才女,竟就这么夭折在腌臜手段里。”
  ……
  马车停下。
  外边一人声音传来。
  “高大人!好久不见啊,高大人!”
  高岳脸上挂起笑,被小厮搀扶下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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