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很快,就在不远处摘芦花的顾稳和杜氏夫妻俩过来,看到眼前这一幕,杜氏吓坏了,忙过去给女儿擦脸。
  顾佑安退开:“您别过来,血沾您衣裳上不好洗。”
  杜氏一把拉过女儿,急道:“你这孩子,哪里是说这个的时候。”
  顾佑安站着不动,叫娘给她擦脸,她调整着呼吸,过了好一会儿,僵硬的身体才放松下来。
  阿萱扑到爹爹怀里眼泪哗啦啦掉:“爹,坏人欺负姐姐。”
  “安安可受伤了?”顾稳抱起小女儿,忙遮住她眼睛。
  顾佑摇摇头,她瞥了眼地上的尸体道:“我不知这人是谁。”
  田二郎把人掀过来,仔细盯着一瞧:“这是张家二房的嫡次子张武。”
  “张武是谁?哪个张家?”
  “既是流犯,自然是钦差张平那个张家。张武的爹只是个吏部六品主事,他借他大伯张平的关系进了国子监,往日里喜好拉帮结派赌钱养妓女,国子监许多学子都知道他。”
  张平原是都察院御史,是当今皇上跟前的宠臣,太湖头一次决堤正是派张平为钦差去修大坝,前些日子太湖决堤,查出张平贪污受贿数额甚大,张平被砍头,张武一家被牵连流放。
  顾文卿在太学读书,虽不认识张武,他也听过国子监张武纨绔二世祖的名声,这时听田二郎这般说,气得猛踹一脚。
  顾文卿安慰妹妹道:“安安别怕,这种货色死了也就死了。”
  田二郎也附和:“流放路上每天都有人死,多一个张武不算多。”
  顾佑安再冷静,再心思多,到底没经过这种事,被娘搂着,也缓过神来,她勉强露出个笑来。
  她自认自己不是什么好欺负的人,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是她的信条,在以前,法治社会给她划出无形的底线,约束着别人也约束着她。
  可在这儿,坏人没有底线,也逼的她下狠手。
  她心里知道,今天是第一次,大概率不会是最后一次。
  顾文卿和田二郎把张武尸体扔河里,任其顺水流走,地上和芦苇秆上溅的血也要处理干净。
  这些都忙好了,顾文卿抱着妹妹和田二郎出去,顾稳和杜氏夫妻俩陪着顾佑安收拾她身上的血迹。
  这会儿没有外人,顾佑安叫她娘把身上的外衣换了,她拿着她娘的外衣去空间里面清洗。
  杜氏捡起刚才被扔的粗陶罐,还有两个落在草丛里没碎的鸭蛋,杜氏蹲地上禁不住流泪,她好好养了十多年的宝贝,怎么叫她经历这些搓磨啊!
  顾稳安慰地拍拍她肩膀:“安安的经历太过离奇,有些事我们知道也就罢了,不能再外传。”
  “大郎也不叫他知道?”
  “不仅大郎,阿萱也不能叫她知道。少一个人知道,就少一分泄露的风险。”
  杜氏哭够了,擦干眼泪点点头:“你说得对,不能
  叫其他人知道,我们要护着她。”
  既是这么打算,安安从她那处神秘所在拿东西出来时,就要更加小心些。
  “刚才的刀……”
  顾稳道:“不用担心,田二郎是个聪明的,他不会乱说。”
  虽说已经流放了,各家手里面难道没暗中藏些东西?田家暗地里指不定也藏了,只是不叫外人知道罢了。
  顾文卿回过神来,自然也想到了妹妹手里的刀,他还未对田二郎张口,田二郎就知道他要说什么。
  田二郎立刻道:“我不知道这事儿,今晚上我去河边洗漱,跟你说了会儿话就一起回来了。”
  “多谢田兄。”顾文卿松了口气。
  不远处各家烧起了火堆,点亮了一小片夜色。田二郎瞥了眼顾文卿怀里的小丫头:“我倒是没什么,你这个小妹妹你要小心管着,别说破了嘴。”
  阿萱圆溜溜的眼睛瞪田二郎:“你说甚?”
  田二郎咧嘴笑,也不管他们兄妹了,丢下他们一抬脚去他爹娘跟前。
  顾文卿把阿萱放地上,盯着阿萱道:“今晚上你做什么了?”
  “洗澡,洗脸,等姐姐。”
  “还有呢?”
  阿萱眨眨眼:“还有什么呀?”
  顾文卿满意地点点头:“以后若是别人问你,你也要这样说知道吗?”
  “嗯。”
  顾文卿心里有很多疑虑,到底是一家人,就算有什么那都是自家的事,这时候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
  田二郎回去,在火堆前盘腿坐下,白氏拍他膝盖:“你不是去摘芦花?怎么空着手回来?”
  “天黑了瞧不见,算了,等到了松江城,想办法弄些棉花吧。”
  田二郎压低声音:“娘,我记得您说过,顾家那位大女儿是个傻的?”
  白氏抬手揍儿子:“胡说什么呢。”
  打了儿子,白氏又小声说:“估计外头都是瞎传的,我这两天瞧着,安安只是话少不愿意搭理人,哪里就傻了。”
  “这话谁传出来的?”
  “好似是刑部侍郎苏光的夫人陆氏传出来的吧,好多年前苏光跟顾稳都是户部员外郎,十年前苏家办宴会,听说宴会上发生了些事,顾家和苏家交恶好似就是因为孩子。”
  白氏也只是听说而已,她扭头看丈夫。
  田清德点点头:“是有这事儿。”
  那时候顾家大女儿才四岁,究竟是傻还是不说话也说不清了。后面这些年,各家办宴杜氏只自己去,从不带儿女,外头人也不知道其中细节。
  不过,顾家大女儿痴傻的消息,这些年来大家都隐隐约约听说,估计确有其事。
  田二郎叹道,就他今天晚上看到了,顾家大女儿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不像是普通闺阁女儿,更不像傻子。
  没想到顾稳一个出身寒门的五品工部郎中,还能养出这样一个女儿来。
  第6章突遇大雨
  顾文卿借了田家的陶罐烧水,把他家的葫芦和竹筒都装满水。阿萱困得直点头,顾文卿抱着妹妹在火堆旁睡下。
  过了许久,爹娘和妹妹回来,背篓里的芦花装得满满当当。
  田清德跟顾稳小声说了两句,仿佛是在说回来这么晚,是为了采芦花吗,顾稳低声说是为了采芦花,为冬天做准备。
  四周还有其他人没睡,看了眼顾家的背篓,有些人忍不住羡慕,羡慕过后又想哭。
  几日之前,他们家多少棉被丝绸用不完,哪里会想到如今竟连芦花都看得如此重。不过几天而已,处境就已经是云泥之别。
  不是每家都跟田家顾家这样有本事弄来背篓,不过这群流放之人中间也有聪明人,折了许多芦苇秆儿,自己动手编筐。
  顾佑安把阿萱抱到自己怀里,对着火光看她脖子,杜氏也凑过来瞧。
  脖子有点红,没有大碍。
  杜氏侧身挡着一点,顾佑安弄了一小坨药膏,细细地给阿萱脖子擦了一遍,按摩了许久才作罢。
  “睡吧,没事的。”
  “嗯。”
  抱着阿萱这个小暖炉,顾佑安睡了过去。
  顾家田家睡下了,旁边有几家的火堆烧了整晚。顾佑安第二天从母亲怀中醒来,看到那几家跟前放着几个新编的芦苇筐,还割了衣襟做绳,拴好了背在身上也勉强使得。
  顾佑安低头看阿萱的脖子,白白嫩嫩的,没有留下痕迹。
  杜氏摸摸大女儿的头发:“昨晚可睡得安稳?”
  顾佑安点点头,她睡的很好,意外地没有做噩梦。
  田二郎见她点头,心里震惊,昨儿见了血竟一点不怕,顾家的这个大女儿心思又狠又稳,不得了!
  今早的早食又是清可见底的稀粥,杜氏把稀粥倒进陶罐里,两个鸭蛋打进去,底下添了一把火煮沸,就是鸡蛋粥了。
  杜氏手快,不等人看清就把蛋壳扔火下烧了,笑道:“昨儿摘芦花时碰到一窝野鸭子,可惜野鸭子没捉到,只捡了两个鸭蛋回来。”
  杜氏给田家盛了半碗,谢过田家这两日肯借陶锅的情谊。
  白氏也没推辞,一家四口分着吃了,白氏吃出一点药味,就问道:“厨房的人把药罐卖给你们家了?还是十两银子?”
  杜氏轻叹一声,没说话,白氏也就不问了。
  利索吃了早食,等陶罐不烫了,顾文卿把陶罐塞芦花里,又把装着旧衣裳的包袱盖在面上,免得芦花乱飞。
  就等着走了,驿站前头有人过来传话,说要稍等一等。
  有人不满道:“眼瞧着今天是个大晴天,不趁早赶紧赶路,难道非要顶着大太阳赶路遭罪?”
  “你懂什么,昨晚上又死人了。”
  顾佑安垂眸。
  顾文卿压芦花的手微微捏成了拳头,竖起耳朵听人说话。
  “谁死了?”
  “一对母女,不知道是哪家的,昨晚上吊死在房梁上。”
  “听说是孩子病了,为了药求人,给人睡了却没换来药,一时想不过才……”
  物伤其类,心善的妇人们忍不住红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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