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原来他们还有这样一段缘分,突然有了一种冥冥之中的宿命感。
  叶澜生听了这段话,也有些触动,看着玉芙卿说:“没想到,我与玉郎错过了这么多年。”
  “你……你……”张氏激动地嘴唇颤动,说不出话来。
  “我就是当年那个阿生少爷。”叶氏几代单传,他出生时候,流水席开了三天,喜钱撒了半个城,这些事情直到他长大了,府中之人还常常提起。
  张氏身子前倾,一把抓住叶澜生的双手:“真好,真好,你长大了,长得真好。”
  叶澜生吓了一跳,手往回缩,没想到张氏看着干瘦,手上却下了死力气,一时没能挣脱。
  玉芙卿被吓住了,缓过神来,赶紧起身去掰张氏的手,柔声哄着:“娘,你先松开叶先生的手,咱们有话慢慢说。”转而又看向叶澜生,“实在抱歉,我娘突然听到旧事,有些激动。”
  “没事,没事,我也没想到与老太太有这样的缘分。”叶澜生已经稳定下来。
  张氏在玉芙卿的安抚下松了手,擦擦眼角的泪:“哎哟,吓着少爷了,年纪大了,一遇着前尘旧事儿,有些控制不住,想想以前年轻的时候在苏城,都是好日子,哪儿像现在这样磕磕绊绊。”
  “你们家老太爷,老爷,太太,都还好吧?那可都是大善人呢。”
  叶澜生垂了眼眸,叹一口气:“祖父十年前就走了,父亲母亲一年多前,也一起走了,如今叶家就剩我一个人。难得在这么远的地方,还能遇到念着他们的人。”
  张氏突然扑在桌子上,哭道:“天道不公啊,这样的大善人不能长命百岁,偏让我这样没用的老婆子留在世上受罪……”
  玉芙卿抚着张氏的后背,哄道:“娘,别哭了,您这样叶先生也难受。”
  他想起来,最开始从陈二桥那里听到的,就是叶先生出了孝期来北平散心,那时候穿的还是一身特制的西装。
  母亲这样哭,反倒要勾起先生的伤心事了。
  他也只能看着对方,不停地说抱歉。
  叶澜生说:“无妨,老太太也是性情中人。”
  他们两个人哪里能想到,张氏趴在桌子上哭嚎,只是在遮掩心中藏不住的巨大欢喜。
  ———死了,都死了,真好啊,老天开眼,让叶家都死光了。
  那个尖酸刻薄把她赶出来的太太死了,冷漠无情的老爷死了,古板严苛的老太爷死了,都死绝了,现在叶家莫大的家业都是她儿子的了。
  太好了,就算哪一天事情曝光,也没人能将她儿子赶出来,整个叶家都是他的。
  而他们叶家金尊玉贵的少爷,只会永远烂在泥里,被千人骑万人压。
  好太太,你不是骂我没成亲就跟戏子怀了贱种吗?现在到了天上看看呀,看看谁的儿子才是真正的贱种。
  饭馆子里送餐的来了,张氏擦擦眼角看着像哭出来,其实笑出来的眼泪,招呼叶澜生吃饭。
  这一餐,吃的宾主尽欢,张氏温和明快地不像以前那个刻薄的老太太,与叶澜生就着苏城风物聊得有来有往。
  叶澜生知道玉芙卿是个孝顺人儿,本就是来替他做面子的,配合地也很好,看着卿卿明媚起来的笑容,他也乐在其中。
  饭后,叶澜生跟他在院子里转了转,便离开了,始终没进他睡觉的屋子。
  送走了人,玉芙卿高兴地进屋去见张氏,进了门,喊一声:“娘。”
  张氏靠在椅子上,已经烧上了烟土:“没事了,就去楼子里唱戏吧。”
  “叶先生他……”
  张氏点点头:“是个好孩子。”
  她本想啐玉芙卿几句,让他以后少去勾引人家少爷,想想又觉得,她儿子现在可是豪门大族的少爷,哪家的少爷不玩伶人,玩玩罢了。
  正好可以给天上的叶太太看看,她的儿子怎么被当年她口中的贱种玩弄的。
  劝阻警告的话,就重新咽了回去,笑道:“你这次遇着个好人。”
  得了这句话,玉芙卿心安了许多,关上门,回到自己屋里,换了一身衣服,出门去霓春楼。
  戏结束了,韩陵说还要再补几个镜头,让大家等一等。
  夏清和没有去休息室,松松垮垮披着大衣坐在旁边的户外休息椅上,翻看刚发下来的新剧本。
  空气凌冽寒冷,他手指和鼻尖都被冻得发红,人却入定一般,认真看着搭在腿上的剧本。
  谢忱忍不住走过来,看着他说:“你要觉得不舒服,我以后不进休息室,不用躲着我吹冷风。”
  夏清和翻过一页,没有抬头,淡淡地说:“没有躲着你,外边空气好。”
  空气好?
  刚入秋时候,天一冷就娇气得不得了,爱把双手往他口袋里伸的人,现在坐在冷风里说空气好。
  之前都是演的吗?夏清和你也太会演了,让我当了真。
  “那你多穿点儿,别冻坏了。”谢忱又说了一句。
  “不冷。”夏清和缓缓抬起头,看着他,“你挺闲?”
  谢忱知道他这句话的意思,但还是想多说两句:“结束了,难道连朋友也没得做?”
  夏清和笑了一下,是近几日常见的疏离:“开始之前,我们也不是朋友吧?”
  “那也不影响结束之后成为朋友。”他现在无比怀念初相识时,夏清和的冷嘲热讽,那么鲜活,而不是现在永远冷冰冰地拒人于千里之外。
  夏清和扬了扬手中的剧本:“为了接下来的戏,我们也不应该做朋友,毕竟我要保持情绪。谢老师,也不想陪着一直ng吧?”
  “哦,不对,下边我好像没有跟谢老师的对手戏。”他又垂下头继续看剧本。
  谢忱立在他的身边,挡住风口,没有再说话,也没有离开。
  三分钟后,夏清和叹了一口气,说:“谢老师,挡着光了。”
  “哦。”谢忱应声走开。
  眨眼的工夫,人又回来了,手里还多了一把户外椅,放到他刚才站的位置,坐了下来。
  夏清和转过头,无奈地看着他:“你这样有意思吗?”
  “我也觉得这里空气挺好的。”谢忱手里什么也没拿,就直直地看着他。
  “那你换个方向。”夏清和说。
  “我不。”谢忱说,“我要看着你。”
  “看着我.干什么?”夏清和蹙着眉,脸上有些厌烦,“还能看出花儿来?”
  “嗯,能看出桃花来。”谢忱说,“有些人不安好心,我帮你看着点儿。”
  夏清和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远处车边上站着赵意。
  赵意见他看过来,龇着一口白牙对他笑,还举起手来挥了挥。
  夏清和回了一个灿烂的笑脸给他。
  “不要对他笑。”谢忱拉着他的胳膊说,“你不知道自己笑起来很招人吗?”
  “把手放开。”夏清和盯着他的手,“我招不招人,跟你有什么关系,又不招你。”
  谢忱松开手,沉默了。
  他现在确实没有立场提这种要求,抬头瞪着赵意,直瞪得人讪讪地躲回车里,而后不以为意地说:“一点坚持都没有,我看他两眼就躲起来了,肯定是朵烂桃花。”
  夏清和往车那边又看了一眼,哼道:“谢忱,你这样真没意思,别说现在,就是之前,他对我如何,也跟你也没有关系。”
  谢忱又静默了。
  ———是没关系,但我想有关系。
  夏清和继续看剧本,他继续看着夏清和,突然灵光一闪,手指按住剧本,笑道:“有关系,在这场戏之前,我们有义务身心保持干净纯洁,这是你提出的要求。”
  夏清和的视线落在他手指压住的字眼上,那里写的,是一场床戏。
  第59章
  不管是电影还是戏曲, 主角总是在最幸福的时候,迎来当头一个霹雳,把所有一切炸得灰飞烟灭, 好像过往种种都是梦幻泡影。
  也有可能人生本就如此。
  这把悬在头顶的刀, 终于要落下了,谢忱想。
  他坐在宜平饭店宽敞明亮的客室内,睡袍被一条带子松松揽在身上, 胸前露出大片的肌肤,化妆师正拿着小刷子, 一下一下戳戳擦擦, 补着暧昧的痕迹。
  “这风流味儿一下就出来了。”赵明霄拿出手机咔咔拍了两张,笑起来,“不愧是咱们学校的校草, 我发群里, 给她们解解馋。”
  赵明霄是谢忱的大学同学, 在今天这场戏里,演叶澜生留学故交, 也是欢场好友的岳少爷。
  “别胡来。”谢忱继续看剧本,眼睛都没抬。
  “放心,没拍脸。”赵明霄笑着低头戳弄手机, 几秒钟后,怪笑道,“哟, 竟然有人一下就猜出来, 厉害呀。”
  “操,画风歪了。”赵明霄哈哈直乐,“他们以为你在我床上呢, 集中火力骂我不要脸,摘了校草还出来炫耀。”
  “哎哎,还有人说,难怪当年死活追不上你,原来你是ga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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