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人除生死无大事啊。”
胡墨注意到当他说到“生死”二字时,对方的牛耳猛地抖了一下。
他拍了拍半兽人结实的肩膀:“想开点嘛,啥事不能重头再来?”
阳光彻底驱散了海雾。
胡墨站起身,伸出一只手:“重新认识一下,我叫胡墨。”
他笑了笑,眯起那双紫玛瑙般的眼睛,“你呢?”
韩耐的喉咙滚动了几下,尾巴无意识地缠上了胡墨的脚踝,就好像生怕胡墨走了。
当他终于开口时,沙哑的声音里带着某种小心翼翼的希冀:
“……我叫韩耐。”
说着,他伸出手来,和胡墨握了握手。
潮水漫过他们的脚踝。
胡墨突然笑了起来:“韩耐?”
他轻声重复,仿佛在品尝这个名字的滋味,
“我喜欢你的这个名字,感觉就很喜欢。”
……
最后,韩耐把胡墨带回家荆棘基地,但是胡墨因为掉入海中缺氧过久,导致脑内有一部分损伤,仅仅是记不清以前的事情,已经算是万事大吉了。
而且,这么一忘记之后,胡墨真是除了韩耐谁也不认识。
他也不太乐意干正事,就跟着韩耐去了青州基地,企图过上吃软饭的生活——这么一两天相处下来,胡墨很明显地知道,那个男人就是喜欢他,那眼神也太好懂了。
韩耐回青州基地之后,继续追查“息壤”的下落。
“息壤”被傅坚田带走,傅坚田在当时中央基地和荆棘基地混战的时候,就趁乱逃脱了。
韩耐当然在追查傅坚田的下落。
不过还没等他找到,就有人比他先一步了。
———
不知不觉,凛冬已至。
废弃实验室的残垣断壁间,傅坚田佝偻着瘦骨嶙峋的身躯,像只苟延残喘的老鼠般在阴影中穿行。
他死死搂着怀中的金属箱,箱体上的标签已经被汗水浸得模糊。
破碎的防护眼镜后,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不断扫视四周,每一声风声都让他浑身发抖。
远处传来机械运转的细微嗡鸣。
傅坚田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认得这个声音——这是机器运作的声音,当年《永生计划》遍布全国各地,并没有全部都废弃。
差一步就差一步!
该死的又是这样,永远只差一步!
没关系……没关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息壤”还在他手里!就还能东山再起!
“找到你了。”
冷冽的少年音突然从头顶传来。
傅坚田惊恐抬头,看见纪佑倒悬在断裂的钢梁上。少年翻身落下,利落又干脆,一点声音都没有。
金属箱一瞬间脱手,被吓的重重砸在混凝土地面上,发出刺耳的撞击声。
傅坚田像滩烂泥般瘫软在地,浑浊的眼珠死死盯着纪佑弯腰捡箱子的动作。
突然,他爆发出垂死野兽般的嚎叫,干瘦的身躯猛地弹起扑向少年:
“你是谁?!”
老人枯枝般的手指抓向金属箱,指甲在箱面上刮出刺耳声响,
“这是我的毕生心血!你这强盗!去死!去死啊!”
纪佑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他单手扣住傅坚田袭来的手腕,指节微微发力——伴随着清脆的“咔嚓”声,那只苍老的手臂就像枯树枝一样被轻易折断。
凄厉的惨叫在废墟间回荡。
傅坚田蜷缩在地板上抽搐,鼻涕眼泪糊满了皱纹纵横的脸。纪佑却连眼神都没波动,只是平静地检查着金属箱里的物品。
确认“息壤”完好无损后,少年终于将目光移向地上呻吟的老人。
“'息壤'我带走了。”
纪佑的声音比冰雪更冷,
“至于你——”
他扫了眼远处逐渐逼近的变异体嘶吼声,“自求多福。”
这个实验室的地下,一层还关押着十年前的部分样本——并不是由人组成的样品,而是由变异动物组成的样品。
10年都过去了,这也废弃的差不多了,这里已经变成了由变异动物占据的巢穴,傅坚田居然就这样浑浑噩噩的走了进来,简直是羊入虎口。
果不其然。
就在纪佑转身离去的瞬间,傅坚田的咒骂突然变成了惊恐的哀嚎。
“啊啊啊啊啊!滚开啊,滚开啊,救命!”
“救命!!!”
出了实验室的门,纪佑没有回头,只是将金属箱夹在臂弯,踩着越积越厚的积雪走向远方。
身后传来血肉撕裂的声音和贪婪的咀嚼声,但他连脚步都没有停顿。
雪花无声地覆盖了来时的脚印,也掩埋了身后所有的罪恶与疯狂。
天地苍茫,细雪纷飞。
纪佑站在废墟高处,手臂不自觉地抬起。
一片雪花落在他的掌心,停留片刻,化作一滴晶莹的水珠。
他仰起头,任由冰凉的雪粒落在脸上,眼眸在雪幕中显得格外幽深。
恍惚间,雪幕化作宣纸,纷纷扬扬的雪粒成了晕开的墨点。
纪佑想起了那个人。
朱漆雕花窗前,那人一袭月白长衫,腰间悬着的青玉禁步在起身行礼又坐下时发出清越的声响。
“陛下,观棋不语才是真君子啊。”
记忆里的声音带着三分笑意。
那人执白子的手腕从广袖中探出,指尖在榧木棋盘上投下修长的影。
窗外老梅的疏影斜斜映在宣纸窗格上,与飘雪共同构成一幅天然的水墨。
有些记忆,以为已经过去了很久,以为自己记不清了,可是实际上,还是那么清晰,如同在昨日而已。
历历在目。
他记得那人总爱在棋枰旁煨着红泥小火炉,雪水烹茶的清香混着古籍的墨香,在暖阁里氤氲成独特的印记。
纪佑的手指猛地收紧,水珠从指缝间溢出。
他垂下眼睫,雪花落在他的肩头,很快积了薄薄一层。
雪势渐盛,天地苍茫。
纷扬的雪片如鹅毛般簌簌落下,将纪佑来时的足迹一寸寸抹平,前方的道路也隐没在茫茫雪幕之中。
雪落无声。
少年义无反顾地走进漫天飞雪。
他要去见一个人。
他有一个一定要见的人。
——除却君身三重雪,天下谁人配白衣。
——解问雪。
第94章 ·逼宫
武宣三年春,
新帝纪佑欲立后亲政的诏书刚出,传闻,解问雪回府便呕血。
自此,丞相府朱门紧闭,整整数十日不闻朝议。
冬,君王大婚吉日。
白日吉时,钦天监跪丹墀下,问神明,神明不许,故而君王大婚礼未成。
这普天之下,能让神明“不许”的,除了那位称病未朝的丞相,还能有谁?
——钦天监可正是解问雪之麾下。
然而,君王震怒未至,解相先发制人,是夜逼宫。
今夜,风雪肆虐,漆黑的夜幕下,皇城巍峨的轮廓宛如一头蛰伏的巨兽。
宫墙高耸,朱漆大门紧闭,铁铸的兽首门环在狂风中铮铮作响,似在警告来人止步。
夜色如墨,风雪肆虐。
几年难得一遇的大雪。
解问雪策马踏碎宫前积雪,一袭素白锦袍在暗夜中猎猎翻飞,宛若寒霜。
他单手持缰,身形清瘦似竹,广袖随风舒卷间,露出几欲透明的纤长指节。
“吁——”
马儿前蹄高扬,在玉阶前堪堪停住。
火光映照下,解问雪那张苍白如玉的面容更添几分病色,唇上不见半点血色,唯有一双凤眸幽深如古井寒潭,倒映着四周跃动的火把光亮。
额前几缕碎发被冷汗浸湿,却丝毫无损那与生俱来的清贵气度。
“……咳咳。”
指尖轻抵唇边,低咳一声,解问雪喉间泛起淡淡的血腥气,却被他不动声色地咽下。
解问雪往王宫最深之处看了一眼,如冰裂玉碎,惊破满城风雪,眸中寒芒更盛,似有万千谋算在其中流转。
他低语,声音轻得仿佛随时会被风吹散,“本相今日要讨个明白。”
“末将参见丞相。”
守门将握刀的手紧了紧,脸上满是为难,他看到来人是乌泱泱的一片时,心中就已经有了极其不祥的预感。
若是旁人或许马上就能够安上反贼的名头,但是偏偏是解问雪,君王之帝师,朝廷之丞相。
“宫门宵禁,无诏不得入内,这是祖制,还望丞相体谅。”
如果此时不是深夜,如果谢解问雪身后没有这么多兵卫,守门将其实是不会拦的。
君王恩宠,解相可于宫廷禁地骑马坐轿,满朝文武,也就这一人由此特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