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参见主上!”
他与屠煞伏身跪拜。
夜风骤止,密林间妖魔尽伏。
“嗯。”
薛妄红衣猎猎,似一团焚天的业火,墨发被赤劫松松束起,发尾随风狂舞间,不经意露出颈侧斑驳的痕迹。
未愈的暧昧咬痕泛着淡红,吻痕如红梅落雪,明晃晃地烙在苍白肌肤上。
而在他身边。
一人白袍如雪,周身三尺凝霜,碎骨兮悬于腰间。
二人一红一白,一妖一仙,站得极近,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关系匪浅。
百晓生伏跪于地,面上不显,心中早已掀起惊涛骇浪。
那人分明就是,云庭山的端明仙君,沈御。
当日魔君囚禁沈御于幽都,百晓生自然知道,后来沈御似乎与魔君闹翻了,离开幽都,手握碎骨兮,就没有哪个不长眼的敢拦。
如今,这是什么情况?
百晓生尚未理清思绪,身侧的屠煞已按捺不住。
“主上!”
青面獠牙的巨汉猛地直起身,铜铃大眼瞪着沈御,粗壮的手指差点戳到沈御,
“这家伙是谁?!”
薛妄血瞳微眯:
“瞎了你的眼,这是云庭山的端明仙君,可是本君的贵客,哪能容你如此无礼。”
啊?
屠煞茫然。
人妖自古水火不容,端明仙君和主上居然能和睦相处吗?
屠煞懵懵地挠了挠头:
“哦,哦,原来是端明仙君,呃,百闻那个什么,比不上见面……”
百晓生几乎想要扶额,没有文化不能硬装,不伦不类的,现在还得给屠煞找补:
“仙君莫怪,我等久仰仙君大名,百闻不如一见,屠煞就是太激动了。”
云庭山端明仙君沈御,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茶余饭后传其名,四海五岳畏其剑。
一柄碎骨兮出鞘,东海斩恶蛟,剑气冻浪三千丈,霜痕百年不曾消。
剑下亡魂,上至渡劫大能,下至魑魅魍魉。
又是云庭山掌门,仙门之首。
百晓生算过沈御的命格,但是学艺不精,无法看透天机,算不准,卦卦都是废卦。
好在沈御并不在乎屠煞的无礼,因为他不在乎那些繁文缛节,只轻轻颔首,
“嗯。”
一字落,如霜坠地。
碎骨兮虽未出鞘,剑压却已凛然荡开。
林间万妖,方才还猩红闪烁的妖瞳瞬间熄灭,树梢上的鸦群僵如石雕,连羽毛都不敢飘落。
懦弱的妖鬼已然有了怯意,可逞强的妖魔却隐隐约约被激出了战意。
名震四海五岳的端明仙君,名不虚传。
剑下不知道多少亡魂。
威名赫赫。
下一秒,薛妄突然笑出声,看起来心情不错。
他转身面向沈御,金铃随着他动身的动作脆响:
“仙君好大的威风。”
“把小妖怪们吓得如此仓皇了,还请仙君收了神通罢。”
闻言,沈御一愣。
他修无情剑道,修为又高,对于妖魔来说,境界差太多了,所以才会威压自显。
倒是沈御没有想到了。
“好。”
第59章 ·青衫
云庭山西侧,一处绝壁,高耸入云,陡峭如刀削,通体漆黑如墨,寸草不生。
崖壁上,两个血红色的大字“思过”深深嵌入石中,历经千年风雨,依旧鲜红刺目。
此乃,思过崖。
罡风如刀,削铁如泥,刮过崖壁时发出鬼哭般的尖啸。
只见危妙算懒洋洋地倚在崖边凸起的怪石上,道袍被狂风吹得猎猎作响。
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气质。
他拎着一壶醉仙酿,时不时啜饮一口,眯着眼听崖洞里传来的骂战,惬意得像在戏园子听曲儿。
阵法牢笼内,金蛟现了原形,丈长的身躯在牢笼里疯狂扭动,撞得哐哐作响。
“尔等婆娘,敢瞧不起老子,呵,不妨告诉你,你那阁主娘亲,也不过是个下作的婊子!”
蛟尾一甩,抽得岩壁碎石迸溅,
“你也没什么本事,又没什么脑子!”
凌月一袭破烂羽衣染满血污,闻言“呸”地吐出口血沫,苍白的脸颊因暴怒浮红。
她十指死死扣住玄铁栅栏,指节绷得发青,声音却尖锐:
“不过是下贱的畜生,吠上几句,就把自己当个东西了。”
“你敢骂我母亲,当心你的性命!”
金蛟盘踞在囚笼深处,闻言骤然狂笑,蛟躯翻腾间撞得铁链哗啦作响。
它咧开血盆大口,露出森森獠牙,喉咙里滚出恶意的低吟:
“呵!你恐怕还不知道……”
“你得罪的那位魔君——”
“可正是老子的种!”
蛟尾“轰”地拍在铁栏上,震得整座思过崖簌簌落石。
“你不妨猜猜看,那孽种的娘是谁?”
凌月冷笑一声:“与我何干。”
金蛟的竖瞳眯成一条线,龙须愉悦地摆动,吐出的每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刀:
“怎么无关了?你与那孽种,可是异父同母。”
它故意放缓语速,欣赏着凌月瞬间惨白的脸色,一字一顿道:
“你们也算得上姐弟了。”
“怎么?”
“现在你还自视高贵吗?”
“怎么可能!!!”
凌月猛地扑到铁栏前,十指抓得玄铁“咯吱”作响,指缝渗出血丝。
她瞪大的眼睛里血丝密布,像是被人一剑捅穿了心肺,连呼吸都凝滞了。
金蛟的狞笑在囚牢中回荡,粗粝的嗓音混着铁链碰撞的刺耳声响,字字剜心:
“怎么不可能?”
它盘踞的蛟躯缓缓收紧,鳞片刮擦玄铁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竖瞳里翻涌着恶意。
“你那母亲也不过是勾引老子的婊子!你替她端的什么贞洁牌坊?”
凌月大怒:“畜牲东西,胡言乱语!”
崖外风雪愈烈,崖内骂战升级。
危妙算的酒壶见了底,遗憾地咂咂嘴。
本来吧,沈御是要危妙算审一审这金蛟的,结果,这都不用审,人家这嘴也太不严了,跟个筛子一样,啥都漏了出来。
毕竟猖狂多年,一下子成为阶下囚,还没有适应身份,危机意识不够足。
他掐指一算,只道是:
天道循环,报施不爽,昔之所为,今必受之;善善恶恶,如影随形。
或速或迟,终无漏网。
那金蛟重色欲,逞凶作恶,万兽阁又是个重权重杀之地,谈不上无辜,只谈利益。
此局之中,谁人可逃?
凌月自恃身份高贵,视众生如蝼蚁,视妖兽如柴薪,废之不觉而可惜,杀之只觉快意,鲜血作裙摆,权势作明珠。
只待来日仙门大审,长生丹一事,牵扯众多,能让万兽阁万劫不复。
诸多罪孽,迟早偿还。
危妙算醉眼微醺,忽有所感,垂眸向云庭山下望去。
九万阶长阶如天河垂落,云雾缭绕间,一道青衫身影正拾级而上。
那人走得极稳,极缓,却每一步都似丈量过般精准。
发间一根竹簪斜插,周身似玉,腰间一柄折扇。
危妙算眯起眼,酒意瞬间散了三分。
青衫客似有所觉,忽然抬头,隔着万丈云海,与危妙算……四目相对。
重逢莫问几尘缘,
恰是故人来。
——
客殿内,
鎏金兽炉吐着袅袅青烟,沉香混着茶雾,在殿中浮出一片朦胧。
危妙算广袖垂落,执壶斟茶,琥珀色的茶汤倾入青瓷盏中,泛起细碎涟漪。
他唇角含笑,眉目温润,俨然一副主人姿态:
“道友登九万阶,诚心诚意,不知所来为何?”
他指尖轻推茶盏,青瓷底在案几上划出半弧,稳稳停在对方面前。
“云庭‘雪芽’,三百年灵茶树所出,请。”
那青衫客端坐如松,闻言立即接茶。
他垂眸望着茶汤,碧色灯盏搁在身侧,映得半边温柔。
“副掌门……客气。”
“在下百晓生,奉端明仙君之命,前来与副掌门商讨万兽阁长生丹之事。”
“长生丹一事,我已然知晓。”
危妙算指尖摩挲着茶盏边缘,目光细细打量着对面的青衫客,忽然微微挑眉,眼底浮起一丝探究的笑意。
“这位道友——”
他指尖轻轻一敲桌案,铜钱无声滑入掌心,卦象未显,却已觉冥冥之中似有因果牵连。
“我刚才掐指一算,我们似乎颇有前尘之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