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沈御神色沉静,眸如寒潭,却未退避。
他思索片刻,终是直言道:
“你是魔域之主,我是云庭掌门。人妖之争未平,锁妖塔又在此刻倾塌。”
他顿了顿,“你救我性命,带我入魔域,又向我示爱。”
“薛妄,你希望我们是什么关系?”
这问题抛回给薛妄,却让魔君眼中血色更浓。
他忽然低笑一声,足尖在沈御的靴面上轻轻碾了碾,似乎是有几分恼怒。
“我想要的关系。”
薛妄血眸幽深,薄唇几乎贴上沈御的耳廓,吐息如毒蛇缠绕颈项:
“我要云庭山上下皆知你我纠缠不清,我要正邪两道、九大仙门、四海五岳——”
他指尖柔情蜜意地划过沈御耳廓,“我要他们,通通都知道,仙君是我的。”
感到耳朵有点痒,这算是不习惯,沈御侧身避开这过分亲昵的贴近,霜白的睫毛在月光下投出冷峻的阴影:
“你所言,若要实现,比较困难。”
薛妄眸色骤暗,整个人如附骨之疽般缠上来。
他偏头欲咬那近在咫尺的喉结,却被沈御一掌捂住嘴。
掌心相触的瞬间,魔君故意舔了舔那带着剑茧的肌肤。
沈御收手,面无表情地在袍角擦了擦:
“依你所言,那需得行合籍之礼,昭告天下。”
“如今人妖之争未定,锁妖塔余孽未清。此时合籍结契,并不合适。”
这话说的,认真的有点离谱。
话音未落,薛妄整个人如遭雷击,血眸瞪得滚圆。
他设想过千万种回应——冷漠的拒绝,愤怒的剑气,甚至直接拔剑相向,却唯独没想过……
合籍?
什么合籍?!
薛妄突然死死抱住沈御的腰,力道大得几乎控制不住:
“仙君居然想过与我结契?!”
“我只是说——”沈御话都没讲完。
只见薛妄像只抢到糖的凶兽,死死攥着这点甜头不肯撒手。
他血眸灼亮,指尖掐进掌心,生怕这突如其来的允诺是一场幻梦。
“仙君既提了合籍,”他声音发颤,竟透出几分罕见的委屈,“此时不合适,我便不强求。”
他忽然抓住沈御的袖角,像个讨要承诺的孩童,
“但是,仙君总该给我个承诺。”
“我知道的,仙君一向重诺,君子一言,言出必行。”
夜风拂过竹林,沈御垂眸看着薛妄,定定地说:
“你若不再滥杀,多行功德,一切都好说。”
可此刻,薛妄已经听不进去了。
他像是长居黑暗的盲者忽见天光,欣喜若狂都不足以形容此刻癫狂。
血眸骤亮,整个人如饿狼般扑上去,手指急切地扯向沈御的玉带——
是真的吗?
真的是真的吗?
他急需用最亲密的体温来确认,这不是又一场自欺欺人的美梦。
沈御一掌拍开这不分场合的求欢,将人推开:
“再闹,现在就回你的幽都。”
薛妄被推退半步,却笑得愈发灿烂,忽然从怀中掏出一物——
竟是一片雪白衣角。
正是当年沈御割下来赠予薛妄遮掩容貌的。
百年过后,虽然是仙衣,但这衣料却仍然十分整齐,可以看得出来平常所用之人对它的护。
薛妄颇有些神不思蜀,愣愣地说:
“仙君当年给我之物,我一直好好收着。"
沈御一愣。
那确实是当年他为遮掩薛妄身上鳞片,随手割下的半幅衣料,居然会被薛妄如此珍藏。
沈御别开眼,不自在道:
“既然当日给你了,那便是你的了。”
薛妄的血眸还死死黏在沈御脸上,像是要把这张俊眉修目的面容刻进骨髓里。
合籍……
昭告天下……
真的会有那么一天吗?
薛妄死死攥着那片云纹衣角,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布料早已陈旧,却被他用妖力养护得柔软如初,边角处甚至还能看出当年被碎骨兮一剑裁开的痕迹。
当年一切缘起……
不过仙君的无心之举。
这个认知让薛妄心脏绞痛,却又甘之如饴。
疯者最痴,痴者最苦。
他血眸中翻涌着近乎病态的执念,指尖却颤抖得像个捧住易碎琉璃的孩童,死死攥着那片雪白的布料。
那个屠尽不服之妖魔、令正邪两道闻风丧胆的魔君,此刻竟因一句似是而非的承诺,欢喜得发狂又惶恐得要命。
“仙君。”
他声音哑得不成样子,将布料放回胸口用手压住,突然低头,将额头抵在沈御肩头,表情似笑似哭,
“仙君,我已经当真了,你可千万千万别骗我。”
这句话轻得几乎听不见,却重若千钧。
沈御神色微顿,似乎有些不解:
“我为何要骗你。”
修行百年,沈御的无情剑道坚如磐石,却未料到,动摇或许是命中注定。
自古,无情剑道,当斩七情,绝爱憎,断悲喜,灭妄念;破六欲,目不见色,耳不闻声,心不动摇。
沈御修此道百载,碎骨兮下,妖魔俯首,邪祟退散。他心如寒潭,不起波澜;剑如霜雪,不染尘埃。
当日,无情剑道出现第一道裂缝时,碎骨兮在鞘中铮然哀鸣。
那是一种钝痛,像是冰层被硬生生凿开,寒意渗入骨髓,却又带着陌生的灼热。
自此,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心见之而动摇,生爱憎,生悲喜,生妄念。
很新颖、很奇怪的一种感觉。
陌生、热烈。
他本该那日立刻斩断这妄念。
沈御没有做到。
斩不断的孽缘,斩不断的情爱,撕裂般的痛楚,和某种近乎崩裂的清醒。
碎骨兮的剑光不再纯粹,他的道心不再无暇。
此刻,沈御终于坦然接受了。
——失之我命,得之我幸。
沈御喜欢剑。
喜欢那种锋芒毕露的锐利,喜欢那种宁折不弯的坚韧。他的剑招向来干脆利落,不带半分拖泥带水。
正如他这个人。
坚定、果决、一往无前。
既然看清了心中迷蒙,爱了,便是爱了。
哪怕无情道心因此钝痛,哪怕碎骨兮在鞘中嗡鸣抗议。
沈御抬手按住心口,那里跳动的频率陌生,疼痛而鲜活。
原来如此。
这便是动心的滋味。
一切爱恨情缘,命中注定罢了。
躲不掉的。
天道冥冥,因果轮转,情缘孽债,俱是前定。
缘劫注定,虽太上忘情而不能免。
如今,方知劫缘相生之理——恰似那金铃,挣不脱,解不得,声声皆催命。
情爱之苦,直教人摧心肝、折肺腑,痛贯心膂,死而复生。
第53章 ·金蛟
这几天,云天灵一心赶紧送凌月回云庭山,她好再下山除魔。
一路上也算是平安无事。
暮色四合,荒山野岭间阴风骤起,枯木簌簌,似有妖物潜伏。
云天灵负昏迷的凌月于背,正疾行于乱石之间,忽觉背后杀机暴涨。
她猛然旋身,不夜天双刀铮然出鞘,刀光如电,横斩虚空
——“锵!”
金铁交鸣之声震彻山谷,火星迸溅间,一道金影骤然后撤,立于十丈外巨石之上。
那是个金发披散的桀骜中年男子,额生蛟角,周身妖气翻腾如浪。
他舔了舔爪刃,狞笑道:
“小丫头,把凌月那小娘们交出来,本座饶你全尸。”
云天灵刀锋低垂,不见畏惧,冷声道:“何方妖孽,报上名来。”
“哈哈哈——小丫头好胆气!”
金蛟狂笑,声震山林,
“我乃大恶金蛟金桀!连你家掌门都奈何不得我,你又算什么东西?”
“凌月是万兽阁阁主月瑶姬的女儿,月瑶姬那贱人,将我关押在锁妖塔不见天日,我与她不共戴天!”
“如今我偏偏要拿凌月开刀,小丫头,我劝你不要插手此事。”
闻言,云天灵抬眸,眼里没什么惧意,反倒平平,她道:
“凌月不能交给你。”
“看来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话音未落,金桀骤然化作百丈蛟身,金鳞耀目,妖气冲天。
巨尾横扫间山石崩裂,风云变色。
云天灵瞳孔骤缩,背着昏迷的一个凌月,不夜天双刀交叉格挡,刀气如潮,硬接这一击!
“轰——”
气浪炸开,她足下地面寸寸龟裂,嘴角溢出一丝鲜血,却未退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