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荷包口露出的银光让张文倒吸凉气。
他却想起昨日收工后,顾笙单独留下他说的那番话:
“听说你娘的老寒腿又犯了?这是同仁堂的膏药,听说效果还不错,你拿去给老人家试试。”
身为人子,他都没注意到自家老娘的腿伤又犯病了,那一刻,他是羞愧的。
“对不住。”张文把荷包推回去,“我们明月楼的人......”
他忽然抬高声量,“生病有医贴,休假有月钱,生意好了还有额外奖金。”这话分明是说给躲在巷口的几个别家伙计听的。
他在明月楼不光有月钱,还有奖金、休假、病伤补贴。
东家还待他们如家人,遇到这样的东家,傻子才舍得走!
这样的场景不仅张文一人遇到。
傍晚对账时,张良急匆匆跑来:“东家,西市新开的如意楼在挖小豆子!”
顾笙抬头,却见小豆子气喘吁吁冲进来。
“东家!我、我没答应!”少年急得结巴,“我没想去哪里,我喜欢这里,哪儿也不会去,不管他们给多少钱!”
两个月前,他还在码头扛包受欺负。
而现在,他不仅拥有了体面的工作,东家还允许他预支薪水给生病的妹妹看病。
这样好的东家,去哪里找?
就是给金山银山他也不去!
看把孩子紧张的,顾笙笑道:“知道了,我相信你,去忙吧。”
见东家神色无异常,小豆子悬着的心这才放下。
小豆子离开后,阿福递上一张纸给周林安:“少爷,这是今日的投诉记录。”
“共三起,一起是食盒封条破损,一起是汤品微洒,还有一起是送错了地址。”
周林安仔细查看后点头:“封条破损的全额退款,另外赠送一份新品试吃;汤品微洒的七折补偿;送错地址的......”
他看向顾笙。
顾笙沉吟片刻,“让负责的外卖员亲自登门道歉,并免去当日餐费吧。”
“这,会不会太宽容了?”陈墨在一旁有些迟疑,“长此以往,怕有人故意......”
“没事,”顾笙微笑着打断他,“我们做的是口碑生意,现在全城都在盯着我们的外卖,一点小失误都会被放大。”
“与其计较这些小损失,不如想想如何让客人更满意。”
周林安听后赞同地点了点头,“就这样办吧。”
顾笙转向张良:“通知所有外卖员,从今日起,每完成二十单无投诉的外卖员,奖励五十文钱。”
阿福眼睛一亮:“这法子好!那些小子们肯定铆足了劲要做到完美。”
接着又聊到了外卖员被挖走的事。
周林安冷哼一声:“醉仙楼一向自诩川州第一酒楼,如今见我们生意红火,自然眼红,还第一酒楼,使的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伎俩。”
顾笙道:“这种事防不胜防。”
“既然他们想挖人,我们就让员工更舍不得走。”
他转向张良,“从明日开始,每日剩下的茶点,允许外卖员以成本价购买带回家,食坊那边也如此。”
“另外,每月评选‘服务之星’,头三名,奖励半月工钱。”
这个消息一传出,外卖员们干劲更足了。
如今,许多人对他们的工作感到羡慕,个个担心自己表现不好被辞退,让外人获得好处。
如今,明月楼和食味坊的外卖员已经成为川州府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他们统一的着装、礼貌的谈吐和高效的配送,引得路人频频侧目。
“听说了吗?李员外家的小姐为了抽那个盲盒活动,连着点了七天的外卖!”绸缎庄门口,两个妇人正摇着团扇闲谈。
“可不是嘛!我家那口子昨儿抽到一盒新出的桂花糖糕,说是下月才正式售卖呢,可把他得意坏了。”
胖妇人压低声音,“要我说,这顾东家真是个人才,连‘盲盒’这种新鲜玩意儿都想得出来。”
与此同时,醉仙楼后院灯火通明。
刘世昌将茶盏狠狠摔在地上:“一群不识好歹的东西!”
他见明月楼的外卖生意做得风生水起,便也效仿组建起了一支自家的送餐队伍。
谁知这群杂役粗手笨脚,频频错送漏递,惹得食客投诉直抵酒楼里。
如今这群贱民还以集体辞工来相挟,妄图抬高与明月楼一样的价码,果真是天生的卑贱穷人......
“少东家息怒。”老管家劝道,“明月楼给的福利确实优厚,硬挖不是办法,不如我们.......”
刘世昌眯起眼睛:“说下去。”
“那周家的老掌柜不是说,明月楼的鲜虾都是从清水河运来的?若是我们断了他们的供货渠道......”
刘世昌露出个狰狞的笑:“好,就这么办!”
他倒要看看,没有了食材,他明月楼还怎么做生意!
“哼,以为靠几个新奇玩意儿就能打败我醉仙楼,简直是痴人说梦。”
想到此处,刘世昌心中一阵快意,仿佛已经看到了明月楼关门的窘态。
次日清晨就传来消息:醉仙楼的外卖员集体辞工,据说是嫌东家克扣跑腿钱。
而八珍楼门口,几个富户正为昨天的馊饭吵得面红耳赤。
“要我说,”绸缎庄王老板摇着扇子对茶友道,“这外卖生意看着简单,可明月楼的封条、食盒、盲盒,哪样不是学问?更别说......”
他压低声音,“人家待伙计实在,听说连送餐摔伤都包医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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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青松书院里。
夏风透过雕花窗棂,吹入学堂,带来一丝凉意。
书院的庭院中,几株翠竹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与远处传来的稀疏交谈声交相辉映,构成了一幅宁静和谐的画面。
书案上,李修远正专心致志地誊写着一首新作。
他想起离别那夜,顾笙赠予他的《春日宴》,这几日反复琢磨,便萌生了为夫郎回赠一首的念头。
于是便重新下笔,写道:“书斋独坐夜沉沉,月照孤窗思故人。”
墨迹在宣纸上晕开,字迹清峻如松。
他全神贯注地写着,未曾察觉身旁已有人站立。
“哟,我们的李大才子又在写什么大作啊?”一道尖细的声音打断了李修远的思绪。
江北不知何时已站在他案前,手中檀香扇“唰”地展开,遮住半边带着讥笑的脸。
李修远不动声色地将诗稿收入袖中,淡淡道:“江兄有何指教?”
江北眼尖,早已瞥见纸上前两句,此刻扇面轻摇,故意提高声音:“‘书斋独坐夜沉沉,月照孤窗思故人。’——啧啧,寒门也配谈风月!”
他环顾四周,引得几个跟班附和着笑起来,“连饭都吃不饱的人,倒学起文人雅士吟风弄月了。”
学堂里顿时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聚集在这边。
李修远感受到那些视线中的好奇、同情或是幸灾乐祸。
他缓缓起身,青布长衫虽旧却整洁如新,衬得他身形如竹。
“江兄此言差矣。”李修远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诗集》多出自民间,风月本无贵贱,何来配与不配?”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锋芒,“倒是有些人,锦衣玉食却胸无点墨,终日只知‘腐鼠成滋味’,实在可惜了这满架诗书,你说是不是。”
“你!”江北脸色骤变,手中扇子“啪”地合上。
他虽不学无术,却也听出李修远话中的意思。
这分明是在讽刺他们这些富家子弟如鸱鸟般浅薄!
学堂里已有学子掩口轻笑,江北轩面红耳赤,指着李修远:“好个牙尖嘴利的穷酸!你等着!”
说罢拂袖而去,几个跟班慌忙跟上。
李修远重新坐下,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窗外松涛阵阵,他提笔蘸墨,在纸上继续写道:“墨香伴我翻经卷,心绪却随风去频。”
“李兄好气度。”一个温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李修远回头,见是同窗陈允升。
陈允升低声道:“那江北的家族中有人在朝中为官,李兄还是小心为上。”
李修远微微一笑:“多谢陈兄提醒。”
陈允升见他并未将此事放心上,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叹了口气。
他知道李修远看似温和,实则骨子里倔强如竹,宁折不弯。
此时,书院后园的听雨轩内,一位素衣女子正放下手中书卷。
方才学堂的争执声隐约传来,她秀眉微蹙,对身旁丫鬟道:“去打听一下,前院发生了何事。”
丫鬟很快回来,将所见所闻一一道来。
夕阳西下,李修远独自走在回寝舍的石径上。
忽然,几道黑影从假山后闪出,拦住了他的去路。
“李修远,你好大的胆子!”江北从阴影中走出,脸上带着狰狞的笑意,“今日在众人面前辱我,可想过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