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沈禹疏默然点点头,脸色极凝重。唇上不动,继续用心语道,“它说逃出时在一荒山下产下一血胎,害怕被追到,匆匆抛下走了。”
  宋鹊眉头依旧没松。
  “那便是不知了。”
  “那血螻在南诏颇有势力,又神出鬼没,行踪不定,你打算如何?”
  “来年我便去南诏那边监察寮就任。”那妖种若是在血螻手中必定是日后的祸患,何况是迫害小慈的龌龊证明,就算杀了也合情理。
  “南诏那边的监察寮管辖归南都所管吧。”
  “师父不久前便上报龙城了,滇地多池沼,毒瘴之气盛行,妖邪屡禁不止。打算南诏监察寮以后由沈都和南都共同管辖。”
  “下文书了吗?”宋鹊问道。
  “尚未。”沈禹疏淡道。
  “南诏可是块难啃的硬骨头。”宋鹊蹙眉感叹道,毒瘴盛行之地,毒物多,善用毒的也多。
  “南都地处蛮荒之地,历史不及沈都渊远,越往西南多山便越发贫瘠,修士实力也远不及沈都强盛,早该由我们沈都来管,也由不得那血螻一族如此猖獗。”沈禹疏思及小慈的遭遇,语气稍激越,
  “若你立志要去好好整改此地,那边毒物甚多,常杀人于无形,我若也去,也能随时注意些。”
  宋鹊也有同去的想法。
  沈禹疏点点头。宋鹊师从药王谷扁珍圣手,死人尚且能在他手里过几回,对南诏一程自然是好。
  宋鹊:“许多异兽这百来年来,也几近销声匿迹。”
  宋鹊:“现如今,那血螻发现了这类妖,自然不会善罢甘休。”
  宋鹊:“那类妖你打算带着去吗?”
  宋鹊:“就留在书塾里也不是完全安全,带去南诏,我恐它又被那血螻捉去?”
  这个问题沈禹疏不是没想到,只是还没想好,南诏毕竟初来乍到,不是他的主场,安排许多事来必定繁琐很多,且那血螻又在那横行霸道多年。
  可若是留在沈都,小慈天真好动,难道一直困着它?可若是任它自由交往,他又远在南诏,万一发生了什么事又当如何?
  上古异兽的血脉,不光妖觊觎着,仙门百家不知又有多少双眼睛盯着。
  沈禹疏食不知味,思虑良久,犹未想到对策。
  三日后,赶在黄昏前,沈禹疏便赶回了寻墨山。
  一进门,便见着小慈坐在木檐阶前,托着下巴,一副极无聊、乏味发呆的模样。
  乌黑的眼瞳一见来的人是沈禹疏便微微瞪大。
  许是知道沈禹疏今日要回来,不光穿了套明黄色的衣裙,巴掌大的脸上,敷了一层薄薄的白粉,唇上晶莹的红润,许是涂妆的经验还不算多,两颊的胭脂扑多了些。
  瞧着有种喜庆的感觉,沈禹疏想到街上见到的年画娃娃。
  “禹疏哥哥!”小慈猛地扑到沈禹疏的身上。
  “你终于回来了,我从早上就开始等你,你怎么到晚上才回来呀。”小慈声甜甜地喊。
  冬日冷,小慈穿了棉袄,穿了白毛大氅,脖子间毛茸茸地扎到人怀里。
  沈禹疏蓦地心软了,搂着小慈的肩膀低低轻嗯一声。
  还是带着去吧。
  年纪这般小,人生地不熟的,去了启蒙堂这么久也没交到什么朋友,让它独自留在这里得多孤独。
  沈禹疏笑道,“你就一直干坐着等?不去书房里拿些书来读读?”
  沈禹疏往周围环顾了一圈,院子里的雪都扫地蛮干净的,木阶上干干净净,一点雪也没有,水缸旁堆了个红萝卜鼻子的雪人,折了两种院里的干树枝当手。
  看来也不是干坐着,无聊顶了就扫雪、堆雪人了。
  雪人在空落落的院子倒颇有意趣,添了几分活人的灵动。
  小慈黏糊糊圈着沈禹疏的手,以前养伤时,沈禹疏怕他闷,就给它带了很多画本册子,看完了又托人去兰亭阁里借一批回来。
  小慈用搅了蜂蜜似的甜滋滋的声音道,“看啊,我一会在屋里看会书,一会出来看再一边等着你回来。”
  “小雪人堆得蛮好看的。”沈禹疏夸它。
  小慈喜笑颜开,又问,“那我脸上的妆呢?”
  沈禹疏不懂女子的妆物如何算好看,但觉得小慈眼睛灼灼地,看起来蛮顺眼的,于是便道,“好看。”
  “我学了三日呢。”
  “嗯。喜欢便好,化妆乃是取悦自己。”
  取悦自己?小慈想了想,它可不是,它是为了取悦他。
  第14章
  年节过后,待那些仙门世家渐渐散去,监察寮之务沈禹疏打算推辞到了小慈读书之日方才去复职,先在家里处理些文书之类的。
  归家不过几日的沈禹疏,四日后,带着小慈一道回了府邸。
  只要沈禹疏回来了,小慈都会格外欢欣些。
  沈夫人披着大氅,身着藏蓝色的曲裾,端庄贵气的模样让小慈见了一眼,便移不开了。她站在府门外笑吟吟地望着沈禹疏。
  “娘。”沈禹疏下舆忙唤道。
  “怎的回了又走,现如今才又回。”江如燕摸摸沈禹疏的大氅上的帽子,给他理了一下,适才见到跟在他身后,隔了几步距离的小慈。
  轻水她倒认得,她安排去照顾沈禹疏的一些起居的。
  他忙起来,和他爹一样,饭都能不吃。
  “这位小郎君是?”江如燕看见小慈,问沈禹疏。
  “这个是我上段时间在湘陵救的人,它没地方去了,又想报恩,又怕被报复,我便留他在我这当差。”
  江如燕言听便知是个遭遇不好的可怜人,带了些怜爱望向小慈。
  “真是命苦人。”沈母瞧他瘦瘦小小,年纪看起来才十五、十六大,语气带了些怜悯。
  “可得好生保护好。”
  “自然。”
  “这不就连回家都带着来了。”
  沈禹疏跟着回府邸里,又问,“爹呢?才过年节几日便去忙了?”
  “是啊。”江如燕笑得眉眼弯起浅浅的褶子。
  “他是什么性子你不知道,马尚且能停下歇歇,我看马不停蹄说得是他。”
  沈禹疏笑了。
  “那有这么夸张,我有回去龙城见着他,同他住了十多天,晚上熄灯不久便睡了,只不过早上天没亮就起了。”
  “然后一天不见踪影,回来用顿饭或面,洗漱下便睡下是不?”
  沈禹疏也要去忙,这倒没多注意过,仔细回想了一番,“这倒也是。”
  “没办法啊,爹现在这个位置,沈都这么大,都得他管,上头有龙城,下头有百姓的。”
  “我去监察寮干,最忙那段时间,熬了好几天追捕一蝉妖,活生生给我熬瘦了五斤。”沈禹疏向沈母诉苦。
  小慈在一旁看着沈禹疏同他娘亲说话,眼色里透出了一些羡慕。
  若是小慈的牝母、牲父没有被杀,小慈也会这样,不会有自幼颠沛流离的生活,不会讨厌黄昏,白日去疯玩,觅食了回来,就可以窝在牝母的怀里,被牝母柔软的腹部贴着,长长的类发散发出淡淡的草木葱茏的香味,偏硬的爪子轻轻地,有节律地抓揉小慈的白腹。
  这些想象由来还是来自小慈对年幼时的回忆的加工。
  但是看到沈禹疏幸福并没有让小慈燃起报复、不满之意。
  在小慈心里,沈禹疏值得这些。
  且这些年来,小慈遭受过太多苦痛,心灵上的压抑,伤春悲秋中也自认为成熟了很多,对人性和妖性都有了一定的了解。
  于是只能暗自神伤和笨拙地安慰自己,每个妖、每个人的命运都是暗自定下的,它就是要遭受这些,这是没有办法的。
  只是那死蚊子妖若落入它手,它必千刀万剐了它。
  见母子叙旧,轻水见状,拉拉小慈的衣服,“走,小慈,我们出去走走。”
  小慈点头,跟在其后出去。
  沈都王,号平南王,府邸不是很大,许是惯常只有沈禹疏的娘亲住在这里,沈禹疏和他爹两人都蛮忙的,不过宅院虽不及小慈见到那血螻的大而恢弘,却也小巧精致,应有尽有。
  亭台楼阁,假石池泽,多花木,清幽安静,
  沈禹疏见小慈走了,暗自捏了个咒,在平南王府设了个屏障。
  沈母见状,有些惊讶。
  “那小类妖到底招惹了那方势力?”沈母也是上古异兽,是青丘的神鸟,灌灌,灌灌的翎羽可解惑,因而见着小慈,沈母便从气息当中认出了小慈。
  何况被监察寮带回来的,是妖的概率本身就比寻常人高。
  沈禹疏没惊讶娘会看出来了,只望着小慈的方向蹙着眉道,“南诏那边的。”
  “这可不简单。”沈母拧眉,她年轻时,也曾跟着丈夫去过南诏,那地方极为凶险。
  “是。”沈禹疏淡道。
  “前不久师父就上报龙城了,提议南诏由沈都和南都共治,我和爹说了,若成了,我带沈都的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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