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她终于能稍微吃进去一点东西了，李管家松了口气，把这件事告诉颜芝后，颜芝不屑一顾。
“也不知道她之前在跟我犟什么劲儿，身体难受的不还是她自己？反正到最后她也能忘掉这段伤痛，又何必搞先前那一出？好了，李管家，你带她回来吧。”
李管家哪敢把这些话对颜穗讲，她只是笑着对颜穗说回新家吧。
颜穗嗯了声，“我还有东西落在围棋道场了，我得先让王叔送我去那，晚点再回去。”
李管家还以为颜穗真的想通了，她松了口气，“好。”
而当颜穗坐上王叔的车来到道场时，她却换了副说辞，“王叔，我好几天没练棋了，有些手生，你先回去吧，等我练完了会联系你的。”
王叔点点头，开车离开了。
颜穗目送王叔离开，然后头也不回地上了辆公交车。
这是一辆开往郊区的公交，车次很少，车上的人也很少。
颜穗坐在靠窗的位置，她推开车窗，不算温和的风迎面扑来。
胃里又涌起一股反胃的感觉，颜穗紧抿着唇，强忍着不适。
就快了，再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
脑子里想着即将要做的事，这件事带来的快乐盖过了原本的痛楚，颜穗竟然觉得自己的精神越来越好，身体也没有不舒服的感觉了。
“前方即将到达终点站……”
公交车的广播响起，颜穗站起身准备下车。
这里已经是没什么人的郊区，颜穗走向一家路边的便利店，买了只打火机。
她又走了大约半小时，腿脚都有些发软，终于来到了一条河边。
颜穗坐在河堤上，从怀里掏出打火机把玩。
这几天她在病房里时惜字如金，此刻的话却又多又密。
“他们都说我是什么圣母系下棋风格，我当时真是狂妄自大啊，居然还应下了……”
“我连自己的小鸟都保护不了，还当什么圣母。”
颜穗语气平静又绝望。
“小鸟，你那时候痛不痛啊？”
颜穗点燃打火机，看着不断跳动的火苗。
“都说死了会去另一个世界，我看别的小猫小狗去世了，还会给主人托梦。可是小鸟，这几天你一次都没有来我的梦里。”
“是还在怪我吗？”
“你确实该怪我的。”
颜穗右手举着打火机，火苗离她的左手胳膊越来越近，颜穗甚至已经感受到了那股灼热的能量。
一阵风吹来，带着淡不可闻的荔枝香味，吹灭了火焰，也吹乱了颜穗的发丝。
“什么啊。”颜穗失笑，接着她又恍然大悟，“哦对，我忘了这个。”
颜穗从怀里掏出那一小袋未拆封的黑豆，接着小心拆开放在旁边的石阶上。
“小鸟，这个是你最喜欢的黑豆，尝尝？”
当然没有回应。
“要是还有下辈子，”颜穗声音变得哽咽，“别选我做你的主人了。”
她胡乱擦干眼泪，“算了，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事情了。小鸟，你是我自己选择的第一次得到的珍宝。”
尽管颜穗现在失去她的珍宝了。
“今天是我十八岁的生日，我要送我自己一个生日礼物，一个我很喜欢的生日礼物。”
颜穗继续自言自语，“其实从医院醒来后，我就知道我下不了棋了。”
别说下棋，恐怕现在就算拿棋她都会手抖。
一旦下棋，她脑海中就会不自觉浮现起小鸟葬身火海的场景。
“我会失去现在我拥有的一切荣耀，可越是这样，我心里却诡异而病态的松了口气。”
“我终于……能放下这一切了。对我妈妈来说，我终于是个没用的孩子了。”
“她不需要没用的孩子。”
颜穗如释重负，“我也终于可以有别的选择了。但是好遗憾啊，我仍然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原本我其实已经有些喜欢上围棋了。”
“但现在一点也不喜欢了。”
颜穗不允许自己喜欢围棋，也不允许自己再过得幸福。
那样的话，她会觉得自己对不起那只全身心依赖的自己的小鸟。
小鸟痛苦至极的死去，她颜穗便也没有资格想要过得幸福。
这很公平。
颜穗站起身，她拿起打火机，火苗再次出现。
她一边拿着打火机靠近自己的肌肤，一边往河里走，河水已经淹没了她的脚踝。
“烧死自己还是太容易引人注目了，只能稍微感受一下你当时的感觉，对不起啊小鸟。”
颜穗刚道完歉，又是一阵风吹散了火苗。
她蹙眉，“怎么回……”
一个白色的东西出现在她的余光里。
颜穗本能般朝着那个地方看去，只见河对岸有一片在空中飘荡的白色羽毛。
颜穗心头一颤，她不顾冰凉的河水，径直下水，同时伸出双手，想要抓住那片羽毛。
而那片羽毛也主动朝着颜穗飘来。
一个呼吸间，羽毛轻飘飘地降落在颜穗手心。
颜穗曾经是个无神论者，此刻她却带着希冀颤声道：“是你吗，小鸟。”
回应她的，是一阵甜甜的荔枝味的风。
颜穗小心捧着羽毛，双手捂在胸口，“小鸟，我很想你。”
“小鸟别怕，我来陪你了。”
颜穗捧着羽毛往河里走，这里没有来往的路人，所以也没人发现她的异常。
河水已经没过颜穗的腰部。
明明今天是晴朗无风的天气，可颜穗身边再次刮起了风，这次的风甚至刮得颜穗皮肤都有些刺痛。
颜穗莫名能感觉到这股风似乎……带着怒意？
她却喜极而泣，“小鸟，是不是你？”
“一定是你，一定是你。”颜穗哭着笑，“好，我不自杀了，我活着，我好好活着。”
“你来我梦里看看我吧，好吗？求求你了。”
再没有回应。
而颜穗抓着那片羽毛，就像抓着最后的救命稻草，湿漉漉的上了岸。
一定是她的小鸟回来了。
十八岁的颜穗自己没有给自己送出礼物，但她得到了活下去的救赎。
很久以后，她也知道了，那片羽毛，的确是小鸟的羽毛……
可那几阵风，是陆姝恬。
所以她知道，自己一定是割舍不下这个人了。
[9]
又是一个夜深人静的夜晚。
十九岁的颜穗躺在大学宿舍的床上，寝室已经熄灯，所有人都静悄悄的。
她闭着眼，呼吸平静，看上去好像睡着了。
十八岁生日那天，她原本打算去陪小鸟，结果接到了从空中飘来的羽毛，几阵风吹来，把她从河里吹上了岸。
她开始试着好好活着。
颜穗开始了集体的大学生活，周末则去颜芝给她买的单人公寓里休息。
颜穗一个人学会了十八岁前不会做的很多事。
结果她发现，其实就算小鸟不在了，她也能活着。
只是她再也拿不起棋子，也无法再喜欢上任何事，任何人了。
所有的喜怒哀乐，全都变成了平静的，漫长的，潮湿的悲伤。
明明正是大好青春的年纪，颜穗却宛如一潭死水。
那双明亮的，灵动的双眼，如今变得无神，在她进入大学后，没有一个见过她的同学觉得她不漂亮——
可也没有一个人说她美得很鲜活。
美则美矣，毫无灵魂。
颜芝一开始还不甘心，觉得颜穗是在耍小脾气，可直到后来她逼着颜穗再次拿起棋子下棋，颜穗手抖到拿不稳，甚至直接昏倒在棋盘旁，才不得不罢休。
大号废了，还有小号。
颜芝对颜穗完全散养，她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小女儿颜叶身上。
所有人对颜穗的评价都变成了惋惜。
而颜穗也从围棋界冉冉升起的新星，从围棋界无人不知天才少女变成了泯然众人的大人。
当事人并不在乎这些，她的执念从希望小鸟入梦，变成了当初那场火灾里，摄像头录下的那段视频中，小鸟究竟说了些什么。
其实小鸟会的词汇无非就那些，也说不出什么很长的话。
可是颜穗就是想知道。
带着执念浑浑噩噩读到了大三，一场车祸彻底打断了颜穗的人生。
在意识到出车祸后，颜穗甚至有一瞬间的解脱。
她想，这次不是自己主动寻死，而是意外。
小鸟总不能拦着自己去见它了吧。
结果她被告知穿书了。
受到大学室友莉莉的“熏陶”，颜穗对穿书这类的事比较了解，可她实在没兴趣去做任务拯救别人——
她连自己的小鸟都拯救不了。
可是系统说能让她听见那句话。
系统还变成了她的小鸟的模样。
颜穗又怎么能拒绝呢？
[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