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电话刚接通，就传来了颜叶撕心裂肺的哭吼声，“姐姐，你快回来，家里，家里烧起来了！”
颜穗身体一僵，随即问道：“消防车来了吗？”
“来了，但是灭不掉……姐姐，妈妈跑进房子里去了……”
颜叶这时还只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面对这种情况她实在是束手无策了。
颜芝让李管家等人别联系颜穗，说这点事情她能解决，却没想到看似最听话最懦弱的颜叶居然悄悄联系了颜穗。
家里着火了……她的小鸟还在笼子里。
笼子是锁着的，小鸟飞不出去。
有人会救她的小鸟出来吗？
这个念头完全占据了颜穗的脑海，她无法再思考怎么下棋。
她要回去见她的小鸟。
颜穗问道：“小鸟呢？救出来了吗？”
颜叶哭着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颜穗心中的不安越来越重，所以她做出了一个会被颜芝厉声训斥的举动——
投子认输。
颜穗催促着司机以最快的速度赶回了家里。
原本古色古香的园林大住宅，此刻烧焦一片。
家里的所有人：颜芝，颜叶，李管家，还有其他佣人，所有人都灰头土脸。
而颜芝怀里抱着一摞古籍，虽然她身上脏脏的，但古籍依旧完好无损。
也许是刚刚进去房子拿书消耗了她太多体力，所以颜芝竟然没注意道身后人的接近。
颜穗听见自己的母亲，用冷静无比的语气对李管家说道。
“颜穗的那只鹦鹉没救出来，死了。她今天在外地有事，应该明天才回来，李管家，你马上去花鸟市场买一只一模一样的回来。”
“妈妈。”颜穗的声音颤抖得不像样。
颜芝不可置信转过身，颜穗第一次在自己母亲脸上看到慌张。
她都没意识到自己的眼泪已经掉下来了，“您刚刚说什么？”
她笑得难看极了，“我没听清，您能再说一遍吗？”
颜穗无比虔诚地在此刻向上苍祈祷，刚刚一定要是自己听错了。
颜芝嘴唇翕动，最终竟是恼羞成怒：“一只小畜生罢了！死了就死了！你要是舍不得，我让李管家给你买更好更贵的鹦鹉！”
颜穗张开嘴，她的视线因为眼泪的占据而模糊，“可是妈妈……你手里，拿的是放在我房间的那一摞围棋古籍。”
这也就证明，颜芝肯定去过她的房间——
然后在珍贵的围棋古籍和鲜活的小鸟之间，选择了前者。
颜芝脸上闪过不自然，罕见的服了软，“这件事是我的错，但你也知道的，这些古籍已经流传了几百上千年，我不能让它们在我这里毁了。”
当时情况紧急，颜芝不顾生命危险也要把这些围棋古籍救出来，她来来回回出入了好多次，最后去了颜穗的书房。
她听见了那只白色鹦鹉在叫。
“颜穗，颜穗。”
黑烟已经弥漫进颜穗的卧室，颜芝的视线也变得扭曲而模糊。
来不及了。
危机时刻，颜芝做出了她本能地，最想做的举动——
她抱起沉重的书籍，想要离开。
犹豫不过一秒，颜芝还是决定把鸟笼打开，至于鹦鹉能不能飞出去就听天由命。
她放下书籍，可右手刚碰到鸟笼就被烫得弹开。
颜芝痛呼一声，顾不得那么多，直接抱着古籍离开了。
但这些，颜芝也不会对颜穗讲起。
无论如何，最终她都放弃了那只鹦鹉，不是么？
而颜穗在听到自己母亲的话后，突然转头就往已经被烧到坍塌的废墟处跑，李管家眼疾手快拦住颜穗：“大小姐别去！现在这里已经成了危房，不能再进去了！”
颜穗这时候力气大得惊人，她挣脱了李管家的束缚，可有更多佣人围上来摁住了她。
大家都在劝她冷静。
大家都说只是一只小鸟而已，可以去买的新的，品种更好，毛色更漂亮，更听话懂事的小鸟。
颜穗终于卸了力。
不是她选择放弃，而是大脑的晕眩迫使她失力。
大家松开了对她的控制，颜穗失力跪下，迷迷糊糊伸向了自己的口袋。
口袋里装着今天自己刚到隔壁市时，去超市里买的一小袋黑豆。
……
颜穗再次醒来时，是躺在洁白的病床上。
这事说来也荒谬，一场火灾里，待在颜家的所有人都平安无事，她这个从外地赶回来的人却病进了医院。
李管家见她醒来松了口气，她掏出手机，“诶对，二小姐，你姐姐醒了，快过来吧。”
接着李管家又按铃让医生前来检查。
作为私人医院的vip病房，医生自然是以最快速度赶到，而得到的结论是颜穗之前是因为情绪波动导致的晕厥，不过现在已无大碍。
颜穗全程一言不发，她眼神呆滞，像是没有灵魂的木偶。
颜穗觉得一定是在做梦，她做了个很可怕很可怕的噩梦。
但梦都是假的，只要是梦，就一定会醒……
“姐姐。”
颜穗听到了自己妹妹脆生生的声音。
颜叶提着一个鸟笼，有些不安，“这是妈妈让我买的，说要送给……”
“拿走！”颜穗大声吼道。
笼子里，装着一只长相几乎和小鸟一模一样的白色和尚鹦鹉。
李管家见状连忙打着圆场，“大小姐，颜总也是一片好心。”
颜穗偏过头，她望着窗外的蓝天痛苦地喘气，巨大的悲伤再次化作实质的利刃刺穿了她的心。
“不一样……”颜穗的声音几乎是从嗓子里挤出来的，“不一样……这不是我的小鸟。”
她的小鸟再也回不来了。
[7]
距离颜穗十八岁的生日，还有三天。
颜芝这两天忙得焦头烂额，她一边调查着老宅失火原因，一边让人处理救出来的围棋古籍，还要带着颜家的佣人们一起去新的住所安置。
大火过后，所有人都忙忙碌碌——
除了颜穗。
自从她醒来后，她滴水未进。
不是她故意绝食，而是无论她吃什么喝什么，最终都会吐出来。
颜芝把这理解为颜穗的叛逆，以及对她的挑衅。
所以颜芝选择让颜穗吃吃苦头了，再谈之后的事。
颜穗坐在病床上，呆滞地望着左手手背上的留置针，不过才过去两天，她的脸上竟有了些枯败之色。
是啊，那不过是一只小鸟。
所有人都这么说。
可那也是一条生命。
既然当初她在花鸟市场把它带回家，就应该对它的生命负责到底。
颜穗设想了无数种可能，如果自己这次没去跟人工智能下棋，如果这次自己带着小鸟一起出门，如果当初自己没有买下小鸟……
可惜，没有那么多如果。
可她能怪颜芝吗？
好像也不能。毕竟对于颜芝来说，最重要的事只与围棋相关，而她颜穗之所以能成为让颜芝满意的女儿，不过也只是因为她是个围棋天才。
“大小姐……”
李管家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了，她把手机小心翼翼递给面前脸色苍白的女孩，“这是您要的那段录像。”
颜穗房间里没有摄像头，但外面的走廊上有，颜穗推断，在颜芝离开后，她卧室的大门应该是打开着的。
“谢谢。”颜穗接过手机，低声道谢。
她轻点屏幕，视频开始播放。
这是个只有十几秒的视频。
画面中，已是黑烟缭绕，摄像头照到了颜穗的卧室，也照到了那个白色的鸟笼。
鸟笼中，一个小小的身影在不停地上下扑棱。
颜穗觉得自己的心顿时被狠狠揪住，她不自觉屏住呼吸，紧紧盯着屏幕里那小小的身影。
可是小鸟的身影实在太小，颜穗就算睁大眼睛仔细看，也只能看到对方扑棱模糊的身影。
小鸟应该是张着嘴。
颜穗知道对方一定在说些什么。
“李管家，这个视频怎么没有声音。”颜穗看完三遍后才问。
李管家支支吾吾，“因为火灾的原因，摄像头被烧坏了，所以没有声音，我也去问过维修人员了，这种情况无法修复。”
颜穗又看了十几遍视频。
她看着那道纯白色的身影，喃喃道：“小鸟，你到底说了些什么呢？”
是在说颜穗你为什么还没回来？
还是说颜穗你为什么不救我？
又或者说，颜穗我恨你？
颜穗永远都不会知道答案了。
而那句她不知道的话，会在颜穗夜不能寐，焦虑痛苦时，变成任何一句话，反复凌迟她的心。
她把手机还给李管家，眼睛一黑，失去了意识。
[8]
今天是颜穗十八岁的生日，也是颜穗出院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