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时易听着遥音这样说,心里泛起一股说不清的涩意。她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很多话在嘴边转了一圈,又咽了下去。
她只好看着遥音低头摆弄着篮子里的花,看着她清瘦的小臂。
“...要不,”时易清了清嗓子,尽量让声音听起来轻松些,“我们一起坐一会儿?我带了点吃的...还有酒,冬天酿的苹果酒,今天正好可以开了。”
遥音抬起头看时易,先是一愣,随即弯起了眉眼:“我还没喝过酒...可以试试!”
她们找了块平坦的石头坐下。时易把minnow的辔头摘下来,让马儿去草地上散散步、随心意吃些草。rook和ash躺在阳光里打盹。风拂过水面。
时易把包着干果的小布包铺开在石头上,打开那瓶苹果酒,倒了一小点递给遥音。
遥音接过去时,认真地闻了闻:“好香啊......是苹果?还有点蜂蜜的味道?”
“酿的时候放了一点。”
于是,遥音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刚入口时皱了皱眉,然后眼睛一下子亮了:“好喝!哇...原来酒是这种感觉!”
时易也喝了一点,微甜,酒劲不大,正适合现在喝。
遥音喝得很快,脸很快就微微红起来,话也慢慢多了起来。她讲镇上的狗们,讲草药生长在哪里,讲她小时候邻居家漂亮的雄鸡,讲她妈妈想让她嫁的男人,讲对门那家的三个孩子。她模仿着镇上裁缝说话的腔调,把时易逗笑了好几次。
然后,遥音突然说起:“你知道吗?最近镇上的孩子都去上学啦。她们会坐一个大长车去城里,镇上一下就空下来了...”
她说着说着,语气突然慢了下来,眼神飘向小溪流向的方向:“我小时候也站在学校外面看过几次,偷偷听老师讲识字课。”
她停顿了一下,轻轻笑了:“我记得有一回,老师看见我了,问我要不要进去听。我吓得拔腿就跑,采药的篮子都忘拿了。”
时易看着她,轻声问:“那你妈妈没让你去上学吗?”
她没抬头,手指在石头边沿轻轻划着:“她说没用。说读再多书也不如嫁个好人家。她说送女孩子读书是赔钱的生意。”
时易顿了顿,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你家里......有别的亲戚能帮衬一点吗?”
遥音摇了摇头,声音淡淡的:“我爸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走了。我妈一直说是我的错。她一遍一遍问我,你怎么不是个男孩?你要是男孩,你爸爸就不会走。”
她的声音突然高了一点:“有时候我真的想问她——爸爸做错了事,她不是最该恨的是他吗?为什么要转移到我身上?她就不能像爱离开的爸爸那样,哪怕一点点地爱我吗?”
她的泪滴在石头上。
时易没说话,只是靠近了一点,把手伸过去,轻轻握住她放在石头上的那只手。
遥音没有躲,手指有点冰,时易就握得更紧了一点。
她就势靠过来,轻轻贴在时易肩上,带着一点酒气。
时易能感觉到她的肩膀在微微颤抖,便任她靠着,偶尔抬手轻轻拍两下她的背。
过了好一会儿,遥音的呼吸才慢慢平稳下来。
风吹过溪边的草,鸟雀在林子里叫。
她抬起头,有点不好意思地看着时易,湿漉漉的眼睛好像藏着很多说不出的话。
时易低声说:“没事儿啊,就是喝多了。”
她动了一下,没说话。
“以后,你要是得空,就来找我吧。”时易顿了顿,望进她的眼睛,“你知道我家在哪儿的。你想识字,我教你。你要是想写字,我也能教你。你想读的书,我这里应该会有。你不想说话就不说,我们就这样喝酒。”
遥音没有马上回应,但时易感觉到她贴得更近了一点。
“你要是想看外面的世界...我教你读书会好很多,你也可以多听一听那个电台...”时易补了一句,“不是谁说你是什么,你就只能是那样的。”
遥音静静地坐了好一会儿,脸贴着时易的肩膀,好像舍不得从这段安静里离开。
可太阳已经开始往山背后落了,风也凉了下来。
时易轻声提醒她:“天快黑了,你该回去了。”
遥音没动,只嗯了一声。
时易转头看她,她的鼻尖有点发冷的红。
她唤过minnow,把辔头戴好,转身看遥音:“我送你吧。喝过酒走着容易摔。”
遥音看了看马,又看时易,有点迟疑:“我没骑过马......不会的。”
“你坐后面就行。”时易说,“我来骑。minnow很乖,不会摔你的。”
时易翻身上马,然后伸出手。遥音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手交给了时易。
时易拉她上来,让她坐在自己身后。
遥音第一次骑马,身子僵得像块木头。
时易轻声说:“你可以抱着我,不然马一走,颠起来你肯定掉下去。”
遥音迟疑了一瞬,终于把手臂慢慢环过来,轻轻地抱住了她。
时易没回头,只是轻轻一夹马腹。minnow踏着林间小路,缓缓往镇子的方向走去。
身后的手一直安安静静地环着时易。风从她们身边擦过去,带着暮色和草木的味道。
她们一路无话,林子渐渐稀疏,前方的地势也开阔起来。
远远的,镇子的轮廓在暮色里浮现了出来,很多炊烟细细地从屋顶升起。时易拉住缰绳,minnow也停了下来。她们站在树影的最后一段阴影里,再往前就要走进人声与灯火中了。
遥音也察觉到了,轻轻松开了抱着时易的手。时易能感觉到她的指尖在背后停了一瞬,才慢慢放下。
时易扶她下马。
“那...”遥音垂着眼睫,声音很轻,“我明天,还能来吗?”
时易看着她,轻声说:“我就在山上。你什么时候来,我都在。”
她终于笑了一下,点点头。然后转身往镇子的方向走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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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春天越来越热烈了。前些日子的风软草青,如今已是花繁叶茂。带着暖意的风吹来,花香在山谷里弥漫。
遥音早已经把那条红色的围巾交还给时易了。最近,她来得勤,午后的山路上经常出现那个提着篮子的身影。
当然,时易已经把自己的广播站藏在了更隐蔽的地方。
这些日子,时易白天和遥音一起劳作、闲暇时教她写字读书;
夜里,她像往常一样讲着电台,给“她”讲山外的世界。虽然时易仍然不能确定,遥音听的电台是不是她。
今天是个明媚的日子。时易一早就起来,把马儿和山羊们带去不远处的那片长满苜蓿的坡地上。
她嘱咐rook要看好她们,随后就下地去给生菜掐心、再割一点香葱。
鸡舍那边有些动静,她推门一看,原来是小鸡们已经破壳。有几只已经变得蓬松,离开了母鸡翅膀下,尝试着站起来走动;母鸡的翅膀下还有几只,隐约只能看到湿漉漉的羽毛。
忙完这些,时易觉得肚子也开始有点饿了。太阳已经爬到山坡上,阳光让人有些目眩的感觉。
她切了一把葱花,又在灶台上生起火、烧热锅,加了一勺猪油。待猪油化开,她打了两颗蛋下去,锅里“刺啦”一声,香气扑面。
鸡蛋快熟的时候,她突然听到远远传来rook的叫声,旋即放下手里的锅,向屋外看去。
山路上远远走来一个影子。有些洗得发白的裙子,手上提着采药的篮子,松松扎着的头发在风里飘着...再熟悉不过了。
太好了,又是遥音。
时易大声招呼她。她听到时易的声音,加快了步子。
不一会儿,那双含笑的眼睛就出现在木屋门前。
“我又来啦!”
“今天采的药也不少呀?”时易看了眼遥音的篮子,“幸好我多做了两个鸡蛋,否则就不够吃啦。”
遥音笑着吐了一下舌头,走到灶台边凑了凑鼻子:“我最近不是总来吗,你还不习惯呀?”
时易把葱花炒鸡蛋盛出来,递给她一碗:“明天我一下子炒一打鸡蛋,备着你来。”
遥音接过去,一边吹,一边抬头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时易:“你不会是...开始嫌我来了吧?”
“那可没有,”时易笑着耸耸肩,“我喜欢你来。只是你来得太勤了,我都快记不清哪天没见过你了。”
遥音轻轻哼了一声,嘴角还是忍不住往上翘:“哪有那么勤。”
时易点点头:“是,还不够勤。上次教你写的字,我今天得抽查一下。”
遥音一听要检查写字,嘴里喊着“不要啊”,笑着向后仰去。时易站起来背过身,假意去收锅,其实是为了藏压不住的嘴角。
“对了,小鸡们孵出来了。”时易把锅铲搁下,随口提了一句。
遥音正低头吃着,听到这话一下抬起头:“真的?都孵出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