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海鹤琉璃,梦里重逢◎
  宴如是抬手召弓,无形的火焰化作凤凰弓箭,边缘燃烧着墨色的魔气。
  宴清绝的目光在那些魔气上流转几许,摇头轻叹。顷刻,她手中长剑如清泉水般流转,剑身上隐约可见青龙之影,她轻声道:“如是,出招吧。”
  “是,母亲。”
  宴如是郑重又认真地应声道。
  瞬间,凤凰弓上燃起烈焰,火焰化作三支箭矢,搭在轻颤的弦上。
  宴如是松开一指,三箭呼啸而出,各划出赤色轨迹,皆奔向宴清绝!
  三箭迫近,宴清绝却不缓不急,翩翩退开,长剑轻描淡写地划出几个圆弧,水光荡漾间,飞驰的火箭被尽数化解。宴清绝的剑法难得柔和,却让宴如是隐约皱起了眉,拉弓的手指节发白。
  “阿娘……你在让着我。”
  宴清绝反问:“如是不也在试探我?”
  宴如是握紧双拳,长拉弓弦,灵火化作凤凰之形从她弓箭射出,顷刻灼亮昏暗的水潭!
  这一次,箭矢如凤凰展翅,啼鸣声响彻山洞,带着毁天灭地的威势!
  宴清绝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她转动手腕,长剑剑气凝成万千水珠,化作一个巨大的水帘,宽大地包容了横冲直撞的凤凰火——霎时,在山洞中撞开一片缭绕的云雾。
  宴如是却没有退让。
  凤凰箭矢虽被减了威力,却依旧不扰不让,就着水帘依旧向前攻进!
  火焰在水帘中滋啦作响,迅速升腾成滚烫的浓烟,滚滚而去。
  宴清绝不得不严肃应战,她再次提起长剑,惊鸿剑招直击打在尖锐的箭矢上,剑身与箭锋摩擦出不绝的星火。
  幽深的山洞里青光与火光交相辉映。
  叱——
  最终,凤凰火的箭矢被长剑挑开,熄灭了。
  然,前一支凤凰箭矢被攻破的电光石火,宴如是立即又射出第二箭,而她自己亦不作壁上观,身法极快,手中长弓变幻莫测,时而远攻,时而凝成利刃近战,凤凰弓上火光大盛,仿似业火焚天!
  宴清绝见招拆招,与她往来三五回合,眸底神色渐渐变得认真。
  直至宴如是最后一箭,无数道火箭如暴雨般射出——将整座山洞照得通红!!
  宴清绝长剑轻鸣,蹙眉道:“如是,你的杀气变重了……”似在责怪,又似慨叹,她挥起长袖,长剑挡去几支流星般的急促箭矢,宴清绝再道,“罢了,也未必不是好事。”
  随即宴清绝厉声:“定!”
  霎时只见洞穴内数十支火光正盛的箭矢,竟齐齐静止悬空!
  “居然……”宴如是呼吸一滞。
  是宴清绝料想宴如是之箭会就地倒戈的瞬间,宴如是凝目,瞳孔挣出清蓝色的魔气,于是那些箭矢霎时挣脱束缚,再次向宴清绝袭来——
  宴清绝无法,再次悬剑在身前。
  长剑上青光大放似有青龙之威,剑气如海潮般涌出,与漫天火雨相撞,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
  宴清绝深深看了女儿一眼,高声道:“雷霆剑阵!”
  须臾,洞穴开始颤抖,碎石纷纷落下。
  宴清绝手中长剑在半空中骤然分化,一化二,二化四,四化八,转眼间便有十二道剑影环绕洞穴。每一道剑影都闪烁着青蓝色的雷光,剑尖处电弧跳跃,发出滋滋的响声!!
  十二剑影以泰山压顶的气势侵袭而来。
  宴如是非但不惧,反而感到兴奋,她极快将凤凰弓拉成满月,一支通体赤红的神箭凝聚而成,箭尖上凤凰虚影栩栩如生!
  这一箭,如同凤凰涅槃。
  已分不清这一箭是由业火莲起,或是凤凰翎了,但毋庸置疑,这是宴如是目前力所能及的最强一击。
  可她并不知晓这一箭是否可破母亲的雷霆剑阵——这些雷霆剑招,是她少年时代绝对的仰望。
  十步开外,长剑之上訇然显现青龙,雷霆十二剑呈如天罡北斗,十二剑影很快将那凤凰虚影团团围住!
  宴清绝轻喝一声,十二道剑影便同时出动,每一剑都携带雷霆之威,从四面八方朝着宴如是袭去!
  阵阵雷鸣,万丈龙吟,这一瞬间,连空间都仿佛被撕裂,留下一道道细微的裂痕——
  轰——
  天崩地裂般的撞击响起,整座山峰都在摇晃。洞穴的穹顶开始坍塌,巨石如雨点般砸下——
  凤凰翎与煞芙蓉平起平坐,而宴清绝从前击败过龙女。
  宴如是对这一箭并非万分把握。
  也正因如此,她更要全力以赴。
  青龙长剑霸道横行,凤凰箭矢亦不曾退让。
  就在凤凰箭矢再次啼鸣有如昆山玉碎,业火焚天燃得山洞彻底坍塌,天光乍现之时——凤凰箭矢击破剑阵中最真一柄长剑——
  宴如是知晓,自己胜了。
  而她也在这一刹那松了手。毫无征兆地,忽收起了凤凰弓。
  “如是——?!”宴清绝惊呼一声,急忙收剑。
  电光石火,只见雷霆长剑毫无阻碍地刺穿了宴如是的肩膀,鲜血顺着剑身流淌。
  滴答,滴答,滴答。落如她们片刻前重逢,山涧清泉淋漓的雨。
  素白的衣襟前洇开大片鲜红的血花。
  宴如是抬起眼,看着仓皇奔来的母亲,一字一顿道:“阿娘,这一剑,是如是该受的。这些年来,如是不曾现身返回宴门,如今重逢,又是入魔之姿……都让您担心了。阿娘说的,宴门入魔的学子皆要受阿娘一剑,如是受了,阿娘、阿娘不要再生气了……”
  宴清绝冲到她身前,显然吓坏了,一把抱住她:“如是!!傻孩子!”
  宴如是又道:“但是,阿娘,你看——”
  丝丝缕缕的魔气逐渐涌上宴如是肩上鲜血淋漓、深可见骨的伤口,魔气却不是可怖的暗黑色,而是如同天际的橘红与紫霞,绽放宛若山茶花,缓缓托住了殷红的血珠。
  即便这山茶花由魔气凝成,却仍似檀香清冽,如梦柔和。
  “是师姐的山茶花。”宴如是轻声道,“师姐的山茶花,在愈合我的伤痕。”
  说话间,血流渐止,撕裂的血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新生的肌肤白皙如玉,伤口渐渐愈合,只留下一道浅浅的银色痕迹,如一道银白的月牙。
  宴如是的体内有力量涌动,那是游扶桑的山茶魔气在她血里流淌,带着师姐独有的温柔。
  “阿娘,这些年,不,从很久很久以前,师姐便一直、一直在保护我。”
  宴门后山,山石俱裂,水潭显现在空旷的山中,便作一片清澈的湖。夕阳余晖透过绿荫木,将湖水染作金色,晚风轻拂,树的清香带起了泉水的潮,一切皆温柔。
  “好了,真是……”宴清绝抱着她,居然一时语塞,过了好半晌才道,“是我无知了,并不知晓魔气还有这等效用。”
  忽然山林间,窸窸窣窣的声音打断了她们的对话。有人如死尸般从草丛里伸出一只手,“叨唠……”
  是周蕴头顶着一堆杂草站起身,她拍拍自己衣摆,拍拍左右肩膀,又顺了顺头发,再从另一侧的杂草中拎起另一人——游扶桑——游扶桑也如周蕴那般狼狈,但冷漠的神情冲淡了一些些狼藉,使她看起来比周蕴规整一些。
  周蕴嚷嚷:“你二位在里头斗法,有没有想过山洞外还有候着的人?山石破碎,巨石滚落,马车被劈成两半,马儿受惊逃跑——马车何其无辜?马儿何其无辜?马车里的我们,又何其、何其、何其无辜?”她看向宴清绝,满面愤慨,“真是人在车里坐,灾从天上来,被砸进草丛不说,整个人更是狼狈极了,没面子得很!”周蕴说道,十指交叉抱在胸前,显得十分诚恳,“宴大掌门,您不觉得需要赔偿小的……一些些损失吗?”
  宴清绝淡然问:“多少。”
  一提到钱,周蕴立即便精神振奋了:“宴大掌门,我觉得您要赔我至少二两银子,最好再还我一匹好马。”
  游扶桑险些惊呼出声:这周蕴,当真狡猾!那马车顶天三百文,拉车的马也不过一匹老马——她现下——居然要宴门还她二两银子!兼以一匹好马!
  而宴清绝也是人傻钱多,直向宴如是要了一锭沉甸甸的银子,丢给周蕴:“不用找了。”
  周蕴立即狗腿道:“唯您马首是瞻!”
  也不知什么心态使然,游扶桑很突然地问了一句:“这银子里没我的份吗?”
  “噗嗤!”宴如是没忍住笑了。
  宴清绝却说:“真没用。怎么会被马车压到?”
  宴如是忿忿:“啊!娘!”
  宴清绝别开脸。
  宴如是拉住她的手,又拉住游扶桑的手,左一个,右一个,宴如是站在中间,双眼亮晶晶地问:“师娘,师姐,可不可以就当是为了我,冰释前嫌呢?”
  宴门中,夕阳沉没,月亮很快升了起来,悬在空中,清辉满地,亮得惊人。
  宴清绝站在其中,竟比月光更清冷。游扶桑无端想起几百年前,她作少年拜师入宴门,见到这宴掌门,见她一双无情眼,两袖落山雪,明月照在她乌色的双鬓上,翩翩似仙人,让游扶桑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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