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如此身边人,姜禧一一算计,伺机而动。终于在白蛇离去时找到机会。饶是精兵亦有松懈,绝非时时刻刻待命,正当众人松一口气,桃花扇毫无征兆扬开,霎时如洪流般喷涌而出!!
  金乌率先升起翅膀向上躲避,尔后栖在云中作壁上观,果真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桃花扇的枝桠源源不断,冲散了剩余的四人,几息之后,她们稳下神来,宴如是张开弓弦,宴清嘉长剑出鞘,才回头相望一眼,却发现孟长言没了踪迹。甫一思索,才反应过来方才姜禧那第一枝桃花状似是绽放在宴如是眼前,实则暗中攀上孟长言左肩,一抹梅枝暗点香,却麻痹五脏六腑,孟长言抵御无果,动弹不得。
  束缚了孟长言,下一个解决褚薜荔。可惜现实总不如预想,两个宴门人见同伴入仙境,一左一右,长弓破开桃花雾障,长剑劈斩花枝乱麻,姜禧双拳难敌四手,根本无暇对付褚薜荔。
  姜禧并非全无防备。
  只见孟长言后颈梅枝倏然刺破皮肉,从血脉延伸进去,开始蚕食她灵息!
  姜禧原本还嫌一对多费力,如今有了灵气补给,倒是方便不少。被斩断的桃花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重新聚集而上,锋利的枝干迅速缠上灵力尽失的褚薜荔身上,如法炮制将她禁锢。
  姜禧原想直接将她二人杀害,可还是提防金乌。若伤及人命,金乌必然出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姜禧没有那个必要与她为敌,缠绵作战。
  如今金乌高高在上,还是没有出手的意思,证明姜禧想对了。只可惜姜禧的最终目标还是杀人,且要杀的还是不周山与上重天共同的“至宝”,届时金乌一定会出手……
  共同对战宴如是与金乌,姜禧是够呛。
  但,倒也不是全无对策。
  先前褚薜荔对战白蛇,血祭使了一半而被对方打断,让那血祭的力量存续在褚薜荔体内无从释放。人是成了废人,力量却还吊着没用。姜禧觉得十分可惜,恰巧那血祭本就是对付妖鬼的术法,而姜禧也曾修习鬼道——
  她很清楚如何催发血祭,而当桃花扇的花枝刺穿褚薜荔灵息,褚薜荔的血祭便为她所用。
  用血祭滋养桃花扇上血桃花,岂不事半功倍?
  当然,消耗的仍然是褚薜荔自己的性命。血祭力量鼎盛之时,褚薜荔必死无疑。
  褚薜荔不是没想过会死在不周山。可她怎么会想得到,杀死自己的不是明面上的妖兽敌人,而是从入山时就站在自己身边的“自己人”?
  褚薜荔驭鬼道,所见厉鬼万千,此刻身为桃枝所缚,怒而惊叹:“姜禧!你真是比那些鬼还可怕。”
  姜禧的衣摆在风中猎猎作响,她权当这是褒奖,笑着说:“那当然了,倘若我这个邪道做得还不如小鬼邪性,岂不是很掉面子?”
  姜禧要什么,不择手段也要得到。她要去哪里,尸山血海也都踏过。
  手中扇子桃红柳绿,煞是艳丽,却是人血染就的。
  这扇子在常思危手中可从未这般艳丽过,只因常思危杀人瞻前顾后,此人杀不杀得得、可有什么后患、或可师出有名……正道邪心,坏事都做不利索。而姜禧邪魔外道,杀人只看杀不杀得了,能力到了,便去杀了。既是敌对,就没有平白留一条活路的道理,但也要杀得利落,一击则毙,毋留后患。
  姜禧清楚血祭的威力,便不再惧怕三足金乌临阵倒戈掺上一脚。血祭开启的刹那,褚薜荔性命枯竭,姜禧功力骤增数倍,宴如是与宴清嘉尝试合力并击却已经来不及,只得各自为战,只是才斩断藤条,前方又源源不断生长,几乎铺天盖地。几息后,宴如是无法,只得改变战术。速战已不可能,长久之战……难道要等褚薜荔性命耗尽,血祭自然消退?
  再而转念,倘若白蛇故事里的凤凰翎之类的东西真的在宴如是体内,那此刻有没有作用?
  显是也想到这一点,宴清嘉视线撇来,无言一挂。电光石火的思绪间,二人默契不减,长弓长剑配合无间,宴清嘉所修剑术本就与宴清绝大类相同,一招一式间,居然给了宴如是在与母亲一同迎敌的错觉。
  思及母亲,宴如是恍然鼻酸,心里暗自下定决心,定要赢下此战。姜禧的意图已经很明显,她断不能让她得逞!
  扇面桃花势不可挡,藤蔓以万千姿态喷涌而来,山阴初月削骨如泥,也有了奋战的气势。一面是艳丽的桃红与血祭煞气,另一面是山阴清澈的灵气与宴清嘉的剑风,二者此消彼长,不分伯仲,苦苦消耗。
  约是过了半刻钟,一方露出破绽。
  宴如是似是急功近利了,加快劈斩之速,瞧来是愈战愈勇,却正中姜禧下怀,她太清楚这位年轻的仙首总是善心泛滥,一定无法容忍无辜的褚薜荔白白消耗性命,才致使明知无法速战速决,却还是铤而走险,在某一瞬间爆发实力,便不管会不会后继无力了。而姜禧无所顾虑旁人的性命,褚薜荔与孟长言被吸食殆尽,她无所谓。正所谓恶人有恶人的好。
  短兵相接的刹那,姜禧好整以暇向敌手说道:“我之所长,在于海纳百川,不论敌友,皆有所学。能做我的同伴,必有强项;能做我的敌人,必有所长。是以,我虽憎恶岳枵,却也向她学了一招半式,比如体察人心,如何利用似你一般良善人的好心思……”
  姜禧向宴如是慢条斯理地笑,嫣红的桃花缠绕在山阴初月之上,如同细长的毒蛇缠绕上光洁的手臂,“我虽总是做事莽撞,但在要紧时刻也还是会精心思考的,不然也做不成你师姐的左膀右臂,是不是?”
  话音落下的刹那,桃花短促地炸出血雾,带有毒素的异香瞬间弥漫开来,无孔不入。
  煞芙蓉可抵御毒素的侵袭,宴如是只觉压迫,身体却无大碍,她实在不解:“你在不周山蛰伏许久,此刻攻击我,究竟是为了什么?那些上重天宝物对你的修行并无精进的效用。”
  姜禧所修邪道鬼道,所需极阴之物,最是极品的正道宝物,与她反而相克。
  姜禧也笑:“自然没什么效用。只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上用得着罢了。”
  姜禧不愿说出实情,宴如是也无法逼她如何,只是眼看着血祭威力要耗尽,褚薜荔奄奄一息,因那毒素,孟长言也必死无疑。宴如是从不将自己视作独自一人,她眼里,她不仅要做战到最后那一人,旁人的命她也要去管,这便是仙首之所以为仙首,所行所动,并不只修行精进她一人。
  可是姜禧几乎是另一个岳枵,一朝不顺,举世陪葬。刻薄的疯子。
  电光石火思绪难定夺,却是某一瞬间,弥漫的血祭猝然而止了——
  咫尺斗争的二人皆是一愣,在反应过来发生何事之前,血祭骤散,扇面生出的桃花亦全无征兆地破碎坠落!
  这样的景色姜禧再熟悉不过了。常思危身死时桃花便是这样落下的,是和常思危本人并不匹配的哀婉玲珑,血色的玲珑。
  发生了什么?
  姜禧还怅然的时刻,宴如是陡然反应过来缘由。
  有两个人……
  自戕了。
  这世上总有人是不愿看到再多的伤亡的,如果牺牲自己一人可救其余所有人,她们便会去做。她们本质上是一样的人。
  青城山褚薜荔,自知血祭后无从苟活,不如一刀快活。她不愿做邪修的刀,不愿意为虎作伥。
  至于御道书生常思危。
  自戕的刹那,她对姜禧道:“姜禧,收手吧。”
  收手吧。
  收手吧?
  姜禧不自觉咬紧牙关。
  常思危是最知晓姜禧意图为何的人,应当知晓一切前因后果,知晓姜禧一切的纠结与一切筹备……
  ——姜禧是为了谁而这样做?是为了谁而这样奔波狼狈?
  什么叫“收手吧”?她常思危有什么资格高高在上说这三个字?
  常思危凭什么不领情??!
  常思危只问:“你为我做这么多是为什么?”
  能为了什么?为了救你回来,为了给你重塑肉身!
  “可为什么要那样做呢?姜禧,你总嫌我墨迹讨人厌,不是吗,为什么又希望我回来呢?”
  常思危虚心说着,语气平淡,仿若在讲述一桩最普通不过的事实,又好像真心在求教。
  为什么呢?
  常思危,你觉得我是真的在讨厌你?在嫌弃你?怎么了,生前分明很会自我说服,死后怎么装聋作哑,对一切开始质疑了?
  “你没有真的讨厌我,亦不嫌弃我,却总在做让我觉得自己正在被嫌弃着的事情。看着我为你患得患失,你很得意吗?”常思危的魂魄已经很淡,声音也随风去,“姜禧,你不喜欢我,就不要硬留我在身边。”
  眼见她魂魄将要消失不见,姜禧急促道:我喜欢你!我如何不喜欢你?我若不喜欢,…………
  “便不会为你做这些事。”
  这九个字却说不出口了。姜禧感到口中一股怪异的咸腥,她眯起眼,后知后觉刺痛,比她从前所承受的所有苦楚都疼上千百倍——竟是口中舌根处生生断裂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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