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陈君道于是将她所知浮屠令之功全盘托出。从浮屠令之“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到第三任浮屠城主岳枵,再到邪修功法,陈君道一件一件说出,约说了近两个时辰,才把一切厘清楚了。
同时也道:“鬼道不知几何,宴翎仙首又以身作则,将驱鬼之物供与众仙家,正是缺法宝的时刻,倘若与青城山交好,也是青城山的荣幸,无需好礼相赠;共御鬼道,是青城山职责所在,便更不该收那些东西。清净铃,清心符箓,长明灯,我们便各收下三千,旁的宴翎仙首便拿回去,若过了几日,该是都用得着了。至于二十万灵石便不收了,太多也太贵重了。”
陈君道向宴如是深深行了一礼,“只是浮屠令……浮屠令之事事关重大,世人对其误解偏见颇多。浮屠城六十七年前已败,修习浮屠令者更是不见影踪。若要从中入手,还麻烦宴翎仙首多处找寻了……”
宴如是自然说好。
她对浮屠令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虽然师姐应当不会配合她……但总比无头苍蝇要好。至于陈君道掌门说的那些东西,宴如是还要再确认几番。
那日送客,宴如是来到掌门书房,点起明烛。
翻阅长长的书卷,卷轴翻动也带起风,吹得烛火都短一截,她又想起宴清绝靠坐桌案前细心指点她的模样。宴如是于是想,倘若阿娘还在就好了,眼下鬼道大事,她不至于孤军奋战。细想又轻哂,若是阿娘还在,这仙首哪儿轮得到她来做呢。
忙到三更,宴如是头枕书卷又浅浅睡去,此夜无声,梦里昏昏沉沉。再次惊醒是觉察有人悄无声息来到身后,却不是行披衣等贴心之举,而是将冰冷的手沿着衣襟伸进去,轻巧道:“宴翎仙首,我饿了……”
是游扶桑。
该有警觉的。只是她二人共享芙蓉神血,气息早已融入彼此,宴如是居然没有发现她。
兴许芙蓉神血是真的这般瘾大,从前能忍十天半月,如今几日都难熬。也或许是游扶桑根本不肖得忍,想到便来了,宴如是从不会拒绝她。曾饮芙蓉神血,再去吃喝别的,竟然都食之无味了。
掌门书房烛火明暗的夜里,嗜血的浮屠鬼再次以獠牙刺破仙首的皮肉。
“嘘……”
宴如是猝不及防倾倒,手中的朱砂笔掉落,在书卷上划出歪歪斜斜深深浅浅的纹路。
游扶桑冷眼捂住她双唇,尖牙在她身上慢慢摩挲。
却此刻,竟有人叩门!
“夜半打扰,实属罪过,”门外是孟长言的声音,“见掌门书房中仍有灯火,才唐突而来。您昨夜向藏典阁求的西沙月华寺卷册,藏典阁已经整理好送来了。请问是否……”
“嗯……”
隔着窗纸与葳蕤烛火,掌门书房窗扉的罅隙中漏出一丝飘忽不定的声音。这一声奇怪,充满着隐忍与难耐,却很轻微,孟长言不确定自己是否听错了。她奇怪说,“门主,你怎么了?”
宴如是沉默几许才道:“经、经年旧伤,还有一点没有愈合,方才碰到了,牵扯起来甚是疼痛。”
孟长言立刻道:“那我让医师过来。”
“不用!……孟长老,不用了,不用了……”颇为急切似的一连重复许多遍,良久才回归正常声线,“孟长老,这点小伤无需惊动旁人。”
孟长言摇头:“还是稳妥一些,去请医师吧。”
“我说不用了!”孟长言委实固执,宴如是也生起一丝不快,声线带起急促,话音落下方觉失态,才款款道,“孟长老,您说……月华寺的事情。那些书卷便放在门外吧,我自会去拿。”
不送进来么?几步路的事情。孟长言本想这么问,但又隐约地觉得不该再问了,宴门主逐客意已十分明显。深夜造访,确是她唐突了,她要有做下属的自觉,不能以关心之名逾矩。
她于是道:“那便依门主的意思,放在门外了。夜深露重,门主也早些歇息,不要坏了身子。”
素来最有礼仪的宴如是此刻却没有回答。
沉静的掌门书居内又是诡异的沉默。
诡异的、克制的、静水流深的沉默。
只过了许久许久,如同狠下了功夫,宴如是才稳妥开口道:“知晓了。孟长老也早些休息才好。”
她的声线比往常更沉,不那么轻柔了,显得不容置喙。
隔着层层叠叠窗纸画屏,孟长言眺去一眼,书案前只宴如是一人正襟危坐,面色虽模糊,但看不出什么异常。
再三确认宴如是没有无恙,孟长言才退出掌门书居。
当然没有异常了。宴如是坐在书案前,手边游龙灯,朱砂笔,一身明黄衣袍衣冠楚楚,没有一丝破绽。
只有游扶桑知晓,在齐整的衣冠下,腰带以下,她的舌齿间——这具身体有多么隐忍与湿润,那双架在扶桑肩上的双腿,又是多么,多么摇摇欲坠。
第79章 婆娑乎人间(一)
◎边缘一寸,堪堪止住◎
几乎是电光石火之间,孟长言的身影渐近,游扶桑猝然半跪下去,身形隐入书案下方。
全然本能的反应,仿似心知肚明她与她是十分见不得人的关系。
转念又哂笑。
魔修与众仙家之首,可不就是见不得人的关系吗?
明黄色的衣裙繁复,霓裳羽衣层层叠叠珠链,青葱玉佩都缀在腰间。游扶桑隐在桌案下,细细亲吻那瓣唇的时候,能闻到甜腥而芳菲的芙蓉香气。股间血液最是活络,引人垂涎,游扶桑沉眸咬血之时,却故意不再向里面触碰,鬓发又磨蹭,带起丝丝缕缕的痒。
宴如是那一声“嗯……”便是尖牙刺破皮肉,鬓发又摩擦时,带起的渴望。
她想要更多;不上不下卡在之间,才最是难受。
游扶桑只细心饮血,不顾及她的愿望,芙蓉神血足够多了,足以冲破在十八地狱魔气构建的屏障,游扶桑意犹未尽移开齿,手指终于递上去,回礼那颗,春发的小芽。
渐渐,情急的仙首稳不住声音了,紧咬了牙关,那边孟长言还在不识趣地追问。
“知晓了,孟长老也早些休息才好”——这一句是游扶桑在桌案下代劳的。她太清楚宴如是语调,足以以假乱真。
不多时,书房外孟长言应声,缄默地走了。
书房中还在继续。
此处书房,还保留一丝庄重,宴如是不敢太大动作,那双腿摇摇晃晃,双目紧闭,面上已经沁出晶莹的汗与眼泪。
都是水流,不断汇聚,向下涌去,冲破欲望的低坝。
春水淋了游扶桑一身。通常潮至会有短暂的失神,宴如是却没有歇息,急促地从繁琐衣裙里捞出另一人,环抱她的脖颈便拥上去,急切地吻住。
粘稠的涎液掩盖断续的字眼,宴如是在说着什么,无外乎动情与爱——这些游扶桑早已不会再惦记的东西。
游扶桑漠然地推开她,觉得好笑:“经年旧伤?牵扯了疼痛?”
煞芙蓉之下,致命之伤隔夜便能愈合,哪儿来什么经年旧伤?
“师姐如何不是我的沉疴?……”宴如是再次倚靠她,动情道,“师姐能来找我,我真是欢喜得不得了。”
游扶桑冷笑:“呵。”
宴如是面颊也带笑,但是是与游扶桑不同的温柔与真心的笑,眼角眉梢都是温顺,她拿出绣帕,轻轻擦拭游扶桑的面颊。鲜血挂下脖颈,连成血线向下坠,把那唇染得朱红,宴如是细心擦拭着。
乌黑的发,利落的骨,无瑕而精致的皮相,锐利的眉眼与轻慢的唇,宴如是凝视着游扶桑,凝视着这个曾与她最亲昵的人。宴如是是喜欢这张脸的,这张曾无数与她一同在晨光里稀松平常地清醒过来,温柔或沉默地注视着她,用那双冬星一般的眼睛。她的师姐。
又或许是庸州一别,眼里冬星渐渐暗淡了,不再信任她,不再喜爱她了……她的师姐。
宴如是从来惦记这张脸,这个人,魂牵梦萦,辗转而复如是。她想她,几乎疯魔。
如今师姐的面颊被血玷染了,唇角带着红印,是嗜血而不餍足的鬼,宴如是心甘情愿为她所用,贪图欢愉结束后一点点平静的相处,即便是假的。
而就这一点点虚假的平静,也很快被游扶桑掀过了,她拍开宴如是的手,取过绣帕极快地擦拭,眼底不耐烦。
“我走了。”她起身。
“不要走……”那只手还在游扶桑衣袖上轻拽,“师姐不要走,好不好?”
“我留下来做什么?”游扶桑费解。
“什么都好,”宴如是道,“什么都好,求你留下来。”
“什么都好吗?”
宴如是道:“什么都好。”
“什么都好吗……”游扶桑心不在焉喃喃,眼神游离在书案边,她看见一副绳索,像鞭子又似锁链,手柄与末尾有琉璃点缀,散发光辉,应是上品法器。游扶桑佯作好奇:“这是什么?”
“这是宴门的缚仙锁,这是众仙家应对鬼道的第一步:束缚。小鬼在前,以咒语施展缚仙锁,定能让其动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