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血骨牵机,一人服用母蛊,以身为诱,靠近服用子蛊之人,刺激蛊虫在其体内生长……”
游扶桑立刻反应过来,打断问:“你的意思是,宴如是服用母蛊,我服用子蛊,她来浮屠,本就是有心接近,以身为诱?”
姜禧一愣,“是,是的。”
“我何时服下的子蛊?”
姜禧十分犹豫:“尊主,您与宴少主……亲热过吗?”
亲热之时,口对口相送,子蛊入体。
游扶桑的面色忽然变得很沉,指甲嵌进手心,她将牙齿咬得极紧,口中几乎已有血腥气息。
姜禧也不敢触霉头,继续将庚盈的记录说完,“庚盈猜测,这张蛊毒罗网从宴如是进入浮屠城的一刻,便布下了。”
“血骨牵机,以身为饲,母蛊与子蛊朝夕相处,相处越紧密,越长久,蛊毒越深,越难以祛除……庚盈从前从未接触过这一类蛊,兴许是某一日发觉您身上有蛊虫的气息,才有了疑窦。但那时您的心总是向着宴少主的……证据确凿以前,庚盈不敢多话。”
姜禧目光落向手中蛊盅,道,“如今庚盈已逝,这蛊虫解不出来,不知再有解药又是年月几何。我猜测,基于此,宴如是才必要杀害庚盈。”
庚盈之死,大抵要成为游扶桑心头永远一根刺,使血肉模糊,银针入体,再不复生。
知晓她沉痛,青鸾岔开话题,去问姜禧:“你说母蛊与子蛊朝夕相处,相处越紧越久,蛊毒越深越难以祛除,那小盈可有说大抵是如何紧密,又如何长久?尊主身有蛊毒而不自知,是否说明这蛊毒还不算深入骨髓呢?”
姜禧道:“这便是西南蛊毒独到之处,若非发作,绝不可察。确切的时日庚盈没有写下,但猜测在七星八宫,大抵是……七百日左右?”
游扶桑未言语,却在心里飞快地算着:宴如是进入浮屠城约是两年前的初春,彼时春寒料峭,七九河开八九燕来。
七百日。
如今,也不过还差几个日子。
游扶桑的心一下子就沉落了,仿佛先前那支百步穿杨的箭不仅射中庚盈也射中了她。被箭刺中后,恍若坠落谷底,四周凉得惊心,浑浑噩噩陷入噩梦,猛地惊醒,那长箭贯穿带来的疼痛丝毫未消,射出胸前心脏空落落一个口子,痛得她想发笑。
耳边,姜禧放下蛊盅,翻出一本簿子,还在继续说道:“这些都是庚盈所写记录,加上宴如是窃银针藏记忆之事……”
都是,宴如是的“罪证”。
“请尊主过目。”姜禧想把簿子递给游扶桑,游扶桑却还是一副犹在梦中的样子,青鸾伸手接过,“拿给我吧。”
簿子密密麻麻全是字,算不上工整,却很用心,连青鸾都咋舌:小盈最不喜书写,居然洋洋洒洒写了那样多……
写了那么多,却一字不敢与游扶桑说,本不符合庚盈脾性。
大抵,游扶桑偏心宴如是的形象已深入庚盈心里了——
十分突然地,游扶桑抬手夺过庚盈那本簿子,冷冷道:“我会看。我一字一字看。”
殿内旁人都是恭敬,不敢异言。
游扶桑想起什么的,再看向姜禧:“你先前说有两件事情要告知,还有一件是什么?”
姜禧抿了抿唇,十分不好意思地说道:“也是属下不察……先前新做的舆图,其中地宫十二鬼,本是庚盈的银针束缚着其中四只鬼:风鬼,雨鬼,地鬼,雷鬼,如今庚盈身死,银针松动——我是真未料到她会身死——看见银针松动,我只以为她是重伤,我,唉……眼下这四只鬼在地牢蠢蠢欲动,快是要关不住了……本想请您去稳固,但青鸾又说您才接了陆琼音一掌浮屠恩怨,要不您先歇息歇息,此事明日再议?这一夜的束缚我还是管得牢的……”
游扶桑却问:“倘若那四鬼出了地宫,率先攻击哪里?庸州?”
姜禧犹疑:“约是庚盈身死之处?毕竟是银针消散之处……”她想了想,“那便是,宴门?”
游扶桑一阵昏沉,眼前血气,似是开出了大片大片的凤仙花。
良久,殿内烛火约尽了,她的面色也随着烛火明灭,神色难辨。
她于是开口,勾着冷笑。“好。真是好极了。”她看向姜禧,眼底升起恨意,“今夜,你歇上几个时辰,将那四只鬼——”
“放去宴门吧。”
第33章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ags_nan/mingchao.html target=_blank >明朝白露
◎那么多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日子,都是我陪着她◎
青鸾与游扶桑、庚盈飞身跃出宴门山道的同时,方妙诚身后白绫四散要追,竟被一支破空长箭尽数贯穿。
宴如是站在她身后冷笑:“方妙诚,有心去追,不如多关心关心你主子的生死。”
方妙诚一愣,只见失了支撑的陆琼音猝然跪倒在地,腹部殷红,口中更是一片鲜血。
方妙诚一下子就慌了。
先前青龙破空,陆琼音启牵机杀阵,又与游扶桑对掌一招浮屠恩怨,得声訇鸣,如此种种,再不明所以的人也该反应过来了,纷纷向后山聚集。
四周变得尤其嘈杂,宴如是夜盲看不清太多景色,只知道许多人向着山道而来,有御剑的有步行的,乌泱泱一片,无端讨人嫌。
旁人见了宴如是皆讶异她缘何出现在此处——即便这里是宴门,而宴如是是宴门少主。
宴如是未答,她身侧已有人开口:“今日魔修夜袭,多亏了宴少主搭救,我才不至于……”
说着又一口鲜血。陆琼音满身血色看起来十分渗人,又‘德高望重’,人们纷纷看向她去,追着向下问。
方妙诚在她身侧,对众人的问询有些不耐烦,她想陆琼音回去疗伤,奈何陆琼音并无此意,方妙诚无奈,简单运起灵力,守在她身边。
几句交代,或真或假,陆琼音将这一切归结于魔修夜袭。
在她口中,后山宴清绝本就虚弱,又着了魔修的道,业已身死;宴门水域青龙有所感应,遁地而行;浮屠城主现身后山,与陆琼音相对一掌,仓皇逃窜,两败俱伤。
“方才我与她相对一掌,是根据她的魔纹勾画出的杀招,”陆琼音捂着胸口,虚弱但严肃地说道,“这几日她元气大伤,魔气紊乱,若非功法有所突破,怕是要疯魔一些时日……如浮屠第三任城主一般,啃食同类……”
有正道人士犹疑:“此处的同类是指?”
陆琼音道:“魔修。”
那人猛地一愣。
恍然里,一听是魔修,天大的悲悯心都消散了,她立即拍手叫好:“好啊,好啊!魔修相残,大快人心!”
宴如是陡然觉得很可笑,冷冷看着她们,没有说话。
与此同时却也想,陆琼音说话真真假假,不可全信,比如她说的“根据游扶桑的魔纹勾画杀招”便是假的:宴如是虽有探查魔纹的任务,却未曾交付,陆琼音又从何得知?
果不其然,陆琼音看向宴如是,神色装得那样和善,“你们可知,都亏了宴少主伏居浮屠城,卧敌深入,探得那浮屠鬼的魔纹,我才有了这杀招的主意……”
众人立刻连连称好,称大义。
宴如是面无情绪,心里忿然:撒谎!
不知道陆琼音将话题引到她身上来是何用意,但明白绝非好心。
她于是不动声色,便看那浩浩荡荡人马里有一人身着熟悉的宴门道袍,阔步走来,先向陆琼音行一礼,再问:“既然陆楼主说那魔头元气大伤,不知我们可否趁此机会乘胜追击?”
说话之人是宴门大长老,宴清嘉。她与宴清绝同是宴门“清”辈,血缘虽不紧,平日也不怎么亲近,但也是名义上的姐姐。
据成渐月与孟长言之词,这宴清嘉扶持自己人上位的声音叫得最响,而眼下她对陆琼音也最是巴结。
宴如是只心道,也不知道陆琼音兜里到底有什么迷魂药,把这宴门大长老也唬得和那方妙诚一样情意脉脉,恶心透顶。
转念又困惑:宴门之人本栖息常州,这宴清嘉又是如何得知后山异象的?
要么在宴门之内有眼线,要么……
要么,宴清嘉与牵机楼早有勾结。
宴如是的眉毛隐隐拧起来,心思跳回许久以前宴门与牵机楼商议时,宴清嘉种种异象,而未思索多久,便听陆琼音回答道:“不可。浮屠城主虽然元气大伤,但浮屠地宫十二鬼仍然恐怖强劲,我们尚无对策;也怕追得太紧,浮屠狗急跳墙,直接放出这十二恶鬼……只怕会生灵涂炭,凡人怨生。”
宴清嘉立刻道:“说得是,说得是,还是陆楼主深谋远虑,考虑周到。是我唐突了。”
面对众人,陆琼音似乎终于有些疲惫了,她向下一跛,方妙诚细心来扶,陆琼音道:“今日太晚,有什么事明日再商议。宴门后山事宜……便交给宴清嘉长老作处理吧。”
那么多孤山牵机楼——甚至宴门人——连声道好,对陆琼音态度毕恭毕敬得近乎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