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赫连哲图盯着他看,缓缓坐直了些:“你动心了?”
顾行渊抬眼看他,声音不大,却无比笃定:“我动的,不是心,是筹。”这一刻赫连哲图看着面前的顾行渊,终于觉得他是能带的起赤羽军了。
夜风沉静,雁回城的街道早已归于寂寥。
顾行渊一身便服,骑马缓缓行至城西客栈前。他抬手掀开斗篷兜帽,黑发在月下轻拂。
客栈无人通传,却早有人等在门边,阿聿倚着廊柱,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眼中一派坦然。
“顾将军。”他抱拳作礼,声音温和。
顾行渊未还礼,只抬步入内,道:“时辰不早,你倒沉得住气。”
“等你,多晚都值。”阿聿笑着跟上。
两人入座,上茶,皆未动,烛火晃动间影子被拉得极长。
顾行渊开门见山:“今日之言,你当真就不怕说错半句,折你北庭万军?”
阿聿坐得笔直,语气却淡定得惊人:“若是旁人听去,自然是离间、是狂妄,但将军听得懂。”
“我说的不是利。”他顿了顿,抬眼看向顾行渊,目光坦然而锐利,“我说的是心。”
顾行渊沉默了一瞬,轻轻笑了。
那笑并未上眼,只有一丝冷意藏在唇角:“你倒是张口就问鼎天下,一点不像那个躲在角落里吃糯米团子的小哑巴。”
阿聿闻言一笑,眼神却没丝毫动摇:“我那时不说话,是怕露馅。如今敢说,是知道你会听。”
“我想用这一份江山,当聘礼。”
顾行渊目光微敛,盯着他良久。
半晌,他也轻笑一声,将茶盏推开了些,声音清冷而缓:“巧了,我也是。”
四目相对,两人皆未避让,下一刻却异口同声:
“我想娶沈念之。”
第79章 “姐姐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娘……
夜深三更,雁回城的夜风吹得屋瓦轻响,月色沉沉,银辉落在小院的青砖瓦上。
李珩睡得正熟,忽而“吱呀”一声轻响,窗被人自外推开,一道黑影翻身而入。还未等他睁眼,房门也被人撞开。
两个男人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起身。”顾行渊一把掀开他床上的薄被,毫不客气。
李珩一个激灵,翻身坐起,睡眼惺忪地揉着眼睛:“……顾行渊?你疯了?大半夜掀人被子?”
下一刻,他看清另一个站在顾行渊身边的人——年纪轻轻,一身劲衣,眉眼锋利却带笑,气势不弱。
“这谁啊?”他下意识问。
顾行渊淡淡道:“北庭王帐的二王子,阿勒台阿聿。”
李珩手一顿:“……你和北庭的王子搅到一块去了?你不怕朝中——”
“这皇位。”顾行渊打断他,低声问道:“你想不想要?”
屋内一静。
李珩下意识眯起眼,语气里多了几分清醒与防备:“你们不会是想谋反吧?你顾行渊连赤羽军都能调动,这皇位若真想,你比我更顺理成章。”
顾行渊负手而立,声音一如往日般冷静:“我不要皇位,也不稀罕金殿权杖。”
他目光凝住李珩的脸:“但你是李家血脉,这个天下,你的名字比谁都名正言顺。”
李珩沉默了。
他知道顾行渊不是轻易说出此话的人,更不是什么有野心的人。可话里那份决绝,让他心里没由来地发紧。
他转向阿聿,眼神里带着探究:“那你呢?你来干嘛?”
阿聿慢悠悠地抱着手臂,打量他一番,嘴
角似笑非笑:“你要是真登了位,那我这个北庭二王子日子可不好过。”
“所以我得确认。”他顿了顿,眼神一沉,“你若坐那把椅子,如何处置和外邦的关系?”
李珩皱眉,认真思索了一瞬,才开口:“北庭若肯守界而不犯,我不动你半寸疆土。商道可开,关税可议,但一旦有试图渗透图乱者,不论朝中谁护,我都亲手诛之。”
“我与人为善,但我记仇。”
这话一出,屋里一静。
阿聿却缓缓点头:“挺好,比你哥强。”
他笑了一声,又看向顾行渊:“他要真坐上去,你是不是就安心了?”
顾行渊不答,只侧身看了李珩一眼。
那一眼,像是将夜色劈开三分,落得极重。
李珩叹了口气:“真是的,一个北庭的,一个赤羽军的……我做梦也没想到,我这皇位,是你们俩人半夜商量着塞给我的。”
阿聿耸耸肩:“那你接不接?”
李珩:“……我得先穿上衣服。”
——
都护府后院的廊道里一片静谧,沈念之从书房走回自个儿的院落时,忽听得前方有细碎的脚步声。
她一顿,抬头,就见沈忆秋正站在廊下一盏灯之下。
月色将她的影子拉得极长,她换下了白日的缃衣绸裳,身着一件月白小袄,眼神里有些说不清的情绪。
“怎么还不睡?”沈念之走近时问她。
“睡不着。”沈忆秋声音轻轻的,像怕吵了夜色,“我想来找姐姐说说话。”
她语气里并无娇怯,倒像是极认真地在等这一刻。沈念之看了她一眼,点点头:“那就进屋说吧。”
屋内炉火温和,香气沉沉。
沈忆秋坐在榻上,抱着一只软垫,看着沈念之替她倒茶的背影,忽然笑了一声:“姐姐,我后天就要出嫁了。”
她话音轻飘,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沈念之将茶盏递过去,坐在她身边:“怕不怕?”
“倒也不怕。”沈忆秋将茶盏捧在掌心,“只是觉得怪。以前从不曾想过,嫁人是这么一回事。”
沈念之没有出声,只低头看着她纤细的手指捏着瓷盏的边角。
片刻,沈忆秋忽而抬头:“姐姐,你……有没有想过,若是你嫁人,会是什么样子?”
沈念之唇边勾了个淡淡的弧:“我已经嫁过,没成罢了。”
她说得淡,神情却并不敷衍。
“不,我说姐姐可曾想过嫁给自己喜欢的人是什么样子?”
沈念之没有说话,摇了摇头。
“我替你想过,”沈忆秋轻笑,“你定是要嫁得风风光光的,十里红妆、满城烟火。”她语气忽而一转,“如今……”
“如今也挺好。”沈念之截住她的话,望向窗外一点点摇曳的红灯,语气缓了下来,“我曾经以为风光是一生要紧的事,如今看来,活着和自由比什么都重要。”
她说完这句,屋内一时无言,只有炉火轻轻爆出几声火星。
沈忆秋握着茶盏,眼圈愈发泛红,却还是忍住了情绪。
“姐姐,其实……有时候我也会想,若是阿爷还在——”
“他此刻一定高兴死了。”沈念之忽地开口,语气极轻,却是打断了她的念头。
沈忆秋怔怔地看向她。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
沈忆秋轻轻道:“姐姐,我怕你一个人……”
“我一个人也过得很好,”沈念之淡淡道,“你该想的不是我。”
沈忆秋看着她,终究没再追问,只轻轻“嗯”了一声,站起身来。
“姐姐,今晚我可以跟你一起睡吗。”
沈念之静静看了她一眼,唇边带着点似笑非笑的意味。
“睡我屋里做什么?我梦话多,踢被子还打人。”
沈忆秋一愣,有些委屈地望着她,却又像知道她这人说话从来带刺,不真较真,便垂下头,轻声应了一句:“那……那我去侧屋。”
沈念之没应,唤了一声:“霜杏。”
霜杏应声自外头进来,手上还拿着一只小暖炉,见沈忆秋站在一旁,便立刻明白了主子意思。
“去把西屋的被褥重新铺一铺,热些炭火,沈二娘子今晚歇那边。”
霜杏应下,动作麻利地去了。
沈忆秋低着头,轻轻“嗯”了一声,声音有些闷,不知是藏着失落,还是疲倦上头。
沈念之看着她那副样子,也不再多言,只道:“回房罢,后日你便是新娘子了,要嫁作人妇了,以后别这样一副小女儿样子,要硬气一点,倘若日后李珩敢欺负你,我叫顾行渊把他骨头拆了。”
沈忆秋这才抬头看她,眸光澄净,唇边勾起一点浅笑:“姐姐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娘。”
说完,她拎着暖炉朝西屋去了,步子轻轻,却未全然沉静。
二月二十五,雁回城,春光乍暖,吉时将至。
都护府内张灯结彩,红绸绕梁,朱帕随风轻摆。院中笑语盈盈,连院墙上的桃枝都仿佛也染了些喜气。
沈念之在偏屋内,亲自替沈忆秋梳妆。
她本就不擅这些细细碎碎的事,平日写字执笔都干脆利落,如今却拿着一支玉簪在手里对着发髻转了半天都没插进去,急得直皱眉。
霜杏站在一旁看得忍不住,走上前来夺过手里的簪子:“小姐,您还是去外头陪客人喝酒罢,这里交给我和嬷嬷,不会误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