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这话一出,梁贵妃怔了一瞬,李珩则是猛然抬眸,声音透出一丝不敢置信:“是沈念之救的你?那次不是她主动约的我?”
  “嗯。”沈忆秋点头,语气如常,眸光却含着一分真诚,“那日事后她只说‘一家人,不能被外人欺负’,便再不提起。”
  梁贵妃似在思忖,未出声,李珩则紧皱眉,神情复杂:“那你为何一直不告诉我?何婉娩那样欺负你,你还替她瞒着?”
  “陆婉娩已经被姐姐惩罚过。”沈忆秋轻轻笑了一下,语气仍平,“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怪不得——”李珩忽然反应过来,冷声道:“怪不得何婉娩的舅舅,前些日子忽然在朝上参了沈相一本,说他手中银账不清,怕不是张家在给她出气。”
  沈忆秋抿唇,低头不语。
  正说着,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守门的内侍匆匆掀帘而入,跪地道:“启禀贵妃娘娘,下午陆贵妃与您在御花园饮茶,回宫后便觉腹痛,太医院刚诊出是中毒,陛下龙颜震怒,命人即刻传请贵妃娘娘前往百乐宫说明情况。”
  殿内气氛瞬间凝住。
  梁贵妃脸色微变,手中茶盏“当”地一声放下,站起身:“怎会中毒?今儿我与她不过在御花园歇了歇脚,也未用什么特别的东西。”
  李珩亦蹙眉站起:“我陪您一道去。”
  梁贵妃一边吩咐宫人备辇,一边侧目交代:“忆秋,你留在这儿,不必跟着,晚些我自会派人送你回府。”
  李珩看向沈忆秋,神情略显凝重:“你在这里等我。”
  沈忆秋起身应声:“是。”
  第38章 这局摆得可真漂亮。
  沈忆秋在宫中等了许久,心中的焦虑却越发浓烈。
  尽管她试图让自己保持冷静,但眼前的种种不安情绪让她几乎无法平复。
  李珩和梁贵妃离开宫殿已经有些时候,她依然没有得到任何消息。
  宫内的寂静更加突显了她的焦虑,宫灯的昏黄透过窗棂洒进来,却无法安抚她此时的烦乱。
  时间一点点地过去,沈忆秋几度站起又坐下,心底的焦虑始终挥之不去。她试图不去打扰宫中的人,但却不时偷偷问询一些下人的消息。然而,没人能够告诉她太多,所有的答复都显得模糊不清。
  终于,门外的侍卫低声传来消息:“启禀沈姑娘,已经不早了,宫门即将关闭,您不如先回去吧。”
  沈忆秋心里一沉,她点了点头,勉强压下心中的担忧,跟着侍卫走向外面。
  宫门关上时,她不禁回头望了望,宫内的华灯已然渐隐,唯有风声在耳边轻轻响起,带着一丝凉意,穿透她的忧虑。
  马车摇晃着在长安的大街上缓缓前行,沈忆秋靠在车厢内,闭目思索。
  大概半个时辰的功夫,马车终于停下,沈忆秋下车时,感到一种莫名的疲惫,进了府内,管家见她归来,礼数周全地迎上来:“二小姐,大小姐刚到府中,应该已经回到自己的院子了。”
  沈忆秋微微一愣,虽然心底有些放松,但她依旧急切地问道:“姐姐可好?”
  管家轻声回答:“小姐看上去有些疲惫,估计是霜杏已经伺候她梳洗之后便休息了,连晚饭都没吃,不过二小姐不必太担心,明日一早再去看看也不迟。”
  沈忆秋点点头,放下了些许心中的牵挂。她一路走向自己的院子,院门的木板嘎吱作响,空气中弥漫着温暖的气息。
  次日清晨,天光尚浅,沉雾未散,薄霜已覆庭前石阶。院中梅枝早发,余香零落在枯叶之上,隐隐透着一股寒意。
  屋内暖阁中,沈念之正睡得沉酣,榻旁香炉未尽,一线烟火浮在金丝纱帐中,氤氲不散。
  门外却有低语声自耳边浮来,断断续续地穿透了沉睡的梦境。
  “姑娘,这手炉您也带着罢,如今已是九月末了,昨儿夜里霜气都凝在瓦檐上了。”是霜杏的声音,柔柔和和,一如往常。
  她身旁有人轻声应了一句:“嗯……我近些日子绣了这条披风,是用雪狐尾织的,想着天气渐寒,送给姐姐,得知姐姐昨日舟车劳顿才归府,便没有来打扰。你替我带进去吧,姐姐醒了便交给她。”
  是沈忆秋的声音,轻柔和缓,似秋水潋滟。
  沈念之本不欲理会,奈何这霜杏背着自己跟沈忆秋当上主仆了,一人温婉一人恭顺,清晨低语竟比钟磬还扰心。
  她缓缓睁开眼,一时间不辨昼夜,见四下尚未焚香梳妆,便起身披了件鹤羽色比甲,乌发未绾,仅以丝带束起,便径直推门而出。
  院中寒意袭人,晨光落在她赤足踏出的步履上,一步步都生着清凉。
  霜杏与沈忆秋一齐怔住,未及反应,沈念之已漫不经心地扫了她们一眼。
  “哟,好久不见。”她笑意不达眼底,眼波冷冷,似拈花带刺,“妹妹倒是愈发动人了。怎么,你的跟屁虫,李珩殿下,今日怎未见随你左右?”
  沈忆秋神色微变,方才温柔含笑的面庞一瞬间露出迟疑之色。
  “姐姐……”她语气踌躇,眼中有惶然,也有几分难堪。
  沈念之眼尾挑起,唇角微弯:“怎的?我问话呢,你倒不肯说了?”
  沈忆秋低垂着眼睫,半晌才轻声道:“昨日我随殿下入宫探望梁贵妃……吃着饭的时候,听闻陆贵妃突然中毒……只是……我也不知发生了何事。”
  “哦?”沈念之慢慢走下阶前,接过霜杏手中那条雪狐披风,拈着狐毛轻轻抖了抖,毛茸细密,手感温润,的确是上品。
  她似笑非笑道:“倒是个好东西。”
  话音未落,忽然翻了个白眼,语气一转,凉薄讽意尽显。
  “你啊,还真是个单纯的。”她摇了摇头,似在感慨,“话本子里都写过多少次了,宫里发生这种事,要么是梁贵妃嫉妒陆贵妃得宠,设局害她;要么就是陆贵妃自己下毒,自导自演,栽赃嫁祸。”
  她说着,目光倏地沉了几分,嘴角笑意却越发锋利:“但说到底,梁贵妃如今母凭子贵,长子李珩是太子人选之一,次子年
  幼体弱,她在宫中早立稳脚跟,年纪也不轻了,还犯得着与一个后起的陆贵妃争宠?”
  “但……”她语气一顿,眼神寒如霜刃,“若不是陆贵妃设局陷害,又怎会让梁贵妃携着长子一同前去,偏偏事发之时李珩又恰在场?这叫一箭双雕,杀人不见血。”
  她缓缓笑了:“这招够狠,若圣上动怒,不论查得清不清,李珩的太子之位也要打个折扣了。陆家向来与齐王交好……这局摆得可真漂亮。”
  沈忆秋听得面色煞白,唇瓣紧抿,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她竟然对朝局一点都不知。
  霜杏站在一旁,眼神瞟了瞟沈念之,终究没有出声,倒像是听懂了什么。
  沈念之却不再看她们,只慢悠悠地拎着狐毛披风转身进了屋,声音淡淡从屋后传来:
  “多谢妹妹送礼——改日若再有什么宫中风波,记得先提醒我一声。”
  沈念之却不再看她们,只慢悠悠地拎着狐毛披帛转身,声音淡淡传来:
  “多谢妹妹送礼——改日若再有什么宫中风波,记得先提醒我一声。”
  她语气懒懒的,像是随口一说,又像是在冷眼看戏。
  沈忆秋垂在身侧的手微微动了动,终是轻轻唤了一句:“姐姐。”
  沈念之脚步微顿,未回头,只听沈忆秋又道:“我昨晚回来后,一直睡不着。总觉得心里空空的,像堵着什么……一个人待着,实在难受。”
  那语气低软温顺,带着几分试探,又几分委屈,仿佛小兽轻轻蹭过衣摆,不敢太近,却又不舍离去。
  沈念之终于转过头来,眉眼之间依旧是那副冷清姿态,眼底却带了一点没说出的复杂。
  她看着那张熟悉的脸:温顺、乖巧、满脸不解风情的真诚,像极了梦中一切未曾崩坏之前的模样。
  她心里一声冷笑,果然这人还是跟梦里一模一样,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信、什么都不为自己着想。
  就这副模样,如何能怪她觉醒前不动手呢。
  沈念之收回目光,眼风轻扬,语气依旧懒懒的,却慢悠悠丢下一句:“这天儿是一天比一天凉,你还想在外面站到什么时候?”
  语声不紧不慢,“还不快进来帮我梳头?早就听人说你手巧。”
  沈忆秋原本低垂着眼,闻言忽地抬头,眼中登时盛满明亮的笑意,那笑容温柔得像晨曦透过窗纸,软软地将这沉寒的晨光撕出了一道缝。
  “好。”
  她轻声应了,快步跟上沈念之的步子。
  霜杏在一旁看着这一幕,虽有几分不明缘由,但仍识趣地笑了一下,道:“小姐,我去打热水,梳妆也好有个暖手的。”
  沈念之点了点头,转身进屋,一言未发。
  檀木门吱呀一声合上,门后的光影便都柔了几分,院中微凉,屋内却渐渐暖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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