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江稚想起那天,她去他公司接他下班,吃完饭后一起去逛超市。
她突发感慨,斯京的超市买不到好喝的葡萄汁和白桃汁,越喝不到就越想喝。
没想到她当时只是随口一说,他就记在了心上。
江稚站在货架前出神许久,空落的心漫开丝丝甜暖,鼻尖却柔软地泛起酸楚。
他怎么可以……好成这样。
买完东西走出超市,外边不知何时飘起了雪,江稚站在彩灯闪烁的圣诞树旁,伸手去接住了一片雪花。
斯京和国内有七小时的时差,a市已近午夜,他此时会在做什么?
如果还没睡的话,应该在工作吧。
雪下得更大了,江稚抄近路穿出街巷,余光瞥见路边树下站了个男人,穿着黑色大衣,身形高挺,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她心不在焉,根本没仔细看,仅仅浮光掠影地匆匆一瞥,扫了下大致的轮廓,便越过他加快脚步往前走。
完全没注意到,身后的男人视线不曾离开过她。
擦肩而过时,他还朝她伸出了手,可什么都没拉住,停在半空,又缓慢地收了回去,眸色也随之黯淡。
走着走着,江稚忽然发现哪里不对劲,迅速回过头,那道日思夜想的颀长身影一下撞入眼帘。
她整个人都愣住了。
真的是他?!
他怎么会在这儿?!
漫天雪花纷纷扬扬地旋转着经过灯光,被染成柔和的暖色,仿佛天尽头洒落人间的橘子糖粉。
如梦似幻。
有一片雪花恰好落在了江稚眉间,她回过神,心脏像是触了电,疯狂地跳动起来。
是因为太过想念,所以出现幻觉了吗?
她难以置信地用力眨了眨眼睛。
五六米开外,男人一身黑衣,光风霁月,丰神俊朗。
在他背后,是空荡荡的街道,橙黄的灯火。
他站在弥漫的风雪中,正定定地看着她。
满身的风尘仆仆,神情难掩落寞,眼神极为复杂。
俨然是这幅极夜雪画中最鲜明突出,也是最沉寂的一笔,称得上人间绝色。
他来自遥远的千山万水之外。
那么不真实,又那么真实地出现在她面前。
两人隔着漫天飞雪相望。
许是视线受阻,总觉得对方忽远忽近,虚虚实实。
江稚心尖发颤,想喊出他的名字,可喉咙像被什么哽住了,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她丢掉手中的购物袋,迎着寒风,踏过积雪,轻盈地朝他飞奔而去。
还剩半米远,她降速略作顿步,接着像兔子似的,蓄足力,一跃而起,跳到了他怀中。
程与淮毫无防备,被她热情的“重逢礼”撞得往后退了两步,下意识去护住她的腰,直到后背抵上树才堪堪稳住两人的身体。
他仿佛抱住了整个宇宙。
风雪交加,他们重逢在异国的街头,紧紧相拥。
几乎同一时间。
程与淮低下头,怀里的人抬起眼,彼此目光相接,气息交融。
树上雪花簌簌而落,光影颤动着摇曳。
明与暗的界限也被打破。
程与淮无比确切地看到,她那双清澈的眼眸映着星辰万千,满溢激动,欢喜,雀跃……和炽烈爱意,以及浓得化不开的思念。
如此地具体而生动,熠熠生辉,摄人心魄。
即使这些都是演出来骗他的,是梦境又或是幻觉,他也愿意沉溺在这一刻,不想再醒来。
第62章 再抱歉,失礼了
“你是不是,等了我很久?”
江稚拂去落在他发间和肩上的雪花,隐隐约约记得,出门时他好像就等在这儿了。
程与淮收紧手臂将她抱得更稳,低声说:“还好等到你了。”
申请国际航线比较麻烦,他搭的民航,一下飞机就直奔她住处。
他持有申根签证,可以直接入境瑞典。
江稚把脸埋在他颈侧,闻着那贪恋不已的清冽气息,莫名地,有点想哭。
她搂住他脖子,闷声道:“我走得有点累了,你可以抱我回去吗?”
他们之间贴得严丝合缝,连风都穿不过去,他的怀抱已经变暖了,她并不想离开。
程与淮有一刹失神,隔着无处不在的飞雪凝视她,像是要直直地看入她的心:“好。”
可他从没来过这个地方,不知道后面的路该怎么走了。
江稚忍住眼眶里汹涌泛滥的热意,给他指路:“一直往前走就行了。”
程与淮捡起被她丢掉的购物袋,就这样抱着她,走过长长的覆着雪的街巷,路过一盏又一盏昏黄的灯。
可能是有太多话要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接下来两人都一言不发,雪地上双影沉默地叠成一团。
雪仍在不停地下,长路却有尽头。
他们相拥着穿越幽暗,走到了灯火通明处。
江稚住的是联排别墅的边户,屋里烧着壁炉,温暖得像进入了春天。
男人站在玄关,并没有要松手的意思,她轻戳了戳他手臂:“放我下来吧。”
分开的时候,彼此心里都掠过一抹怅然若失。
江稚除去身上所有的御寒装备,又打开鞋柜,从角落拿出一双用防尘袋封装好的男式拖鞋,八成新左右。
“家里没有备用新鞋,这双是甜甜穿过的。”
程与淮并不介意,换上拖鞋,没想到尺码刚刚好。
他不动声色地打量客厅,和想象中一样,暖色调的风格,敞亮干净中带着微乱,处处透出温馨的生活气息。
几乎所有物品都摆放在顺左手位。
江稚进厨房洗净手,锅里还保温着热红酒,她舀了大半杯,出来见他依然站在原地,背影萧寂。
“你怎么还不脱衣服?”
屋内温度高,他黑色大衣上沾的雪花遇热即融。
那被壁炉火光镶上浅金色的雪花,疼得微微蜷缩起来,融化时就像一粒粒星辰在宇宙的暗夜中坍缩。
悄无声息地,留下泪珠形状的斑驳水痕,最后也被蒸发掉了。
程与淮微怔,慢半拍地脱下外套,随意叠好搭在沙发边上。
刚转过身,一杯带着肉桂和苹果香气的红酒就递到了面前。
“喝点酒暖暖身。”
等他接过红酒,江稚又问:“你吃饭了吗?”
程与淮“嗯”了声:“在飞机上吃过了。”
没什么胃口,随便吃了点,也不觉得饿。
他低头喝了两口热红酒,寒气消散,体内有阵阵暖意蔓延开。
“那你先坐会儿,我去搞点吃的。”
江稚说着三步并作两步往厨房里走,她快饿疯了。
程与淮放下酒杯,坐进沙发,如同拉满的弓弦,将断之时,突然破空飞出,一举命中。
整个人都松散了下来。
接连长途飞行,身体的负荷也几近极限,精神一松懈,浓浓的倦意便无法再压制,潮涌而来。
听着厨房传来“叮”的一声,像是催眠
的信号,他眼皮渐重,很快就失去了意识,坠入黑暗。
江稚用微波炉热好三明治,细嚼慢咽,吃得喉咙发干,索性把锅里剩下的红酒全喝了。
再次走出客厅时,男人已经半靠着沙发睡过去了,一只手搭在胸前,另一只沿着沙发边缘垂落。
他睡得很沉,连她靠近,给他盖毯子都全无反应。
显然是疲惫到了极点。
江稚目光从他眉心逡巡而下,越过高挺的鼻梁,微抿的薄唇。
他本就偏瘦,如今更是清减了几分,眼下印着淡青色,难掩憔悴,雪中冷月般,看起来有一种难以形容的脆弱和破碎感。
完全迥异于他平日里向外界显露的完美强大,坚不可摧。
只有她才能看得到的一面。
人已真实地在眼前,思念却只增不减。
“这可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
情难自禁,江稚单手撑在他身侧,一点点地凑近,离他的唇大约还有五公分距离,她停了下来。
为避免趁人之危的嫌疑,她压低声音说:
“提前通知下,我准备亲你了,给你三秒钟拒绝。”
在她温热的气息扑来时,程与淮就醒了,眼皮微动,然而意识尚未全部回归,还不足以理解她的话是什么意思。
只有本能的反应,他屏息凝神,闭紧双眼,却没克制住,咽了咽嗓子。
喉结小幅度地滚动了下,心脏也跟着漏跳一拍,如有惊雷炸响,颤动不止。
他听到她开始数:“一……”
他脑中漫上一片空白,不自觉地也跟着她默数:“一、二……”
还未数到三,她就亲了上来。
温软的触感压上嘴唇时,程与淮几乎心跳骤停,下意识地睁开了眼。
她近在咫尺,正歪头看着他,水汪汪的杏眸染上醉意,眼神迷离,懵懂又纯真。
他这才闻到她呼吸间夹杂的红酒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