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他从来不做无法兑现的承诺。
程与淮仰起头,下颌线随之绷紧,将咖啡一口饮尽。
从未有过的苦涩。
气氛凝滞,仿佛冬日落雨,在半空中被冻住了。
轻快的“喵~”声打破静寂。
只见尿床的小坏蛋从楼梯扶手一跃而下,稳稳降落地板,大摇大摆地往外走。
“腼腼,你给我站住!”
江稚刚要起身,腰间猝不及防袭来剧痛,她跌坐回椅子,咬牙轻“嘶”了声。
“怎么了?”程与淮不明情况,没有贸然碰她。
江稚偏过头,对上他隐含关切的视线。
“腰疼。”她轻咬下唇,趴在桌面缓了缓,老实交代半夜摔下床的事,本以为贴了膏药就能止痛。
看她额间冒汗,明显疼得厉害,程与淮眉心紧蹙,声线微沉:“必须要去看医生。”
其实她的腰伤并没有那么严重。
江稚心里有数,故作轻松地笑问:“你们霸总不是都有一个24小时随叫随到的医生朋友吗?”
小说里都这么写。
澄园确实有配备私人医生,但擅长治疗腰伤的是另一位熟识的世交长辈,就住在山脚下,距离不算远。
十五分钟后,车子抵达目的地,一座古色古香的中式宅院,围墙爬满绿藤植物,开着一簇簇白色小花,在阳光照耀下,生意盎然。
庭院内也是花团锦簇,两人沿着青石小路往里走,身影斜映入小池塘中,睡莲铺水,团团圆叶下有红色锦鲤成双成对嬉戏。
提前打过招呼,一位眉眼和善女人出来迎接他们,江稚跟着程与淮喊她“臻姨”,真巧,这位她也在官媒的新闻报道上看过,国医大师颜臻,据说她退休后便不再对外接诊,四处云游,行踪不定。
没有过多寒暄,进屋后,颜臻立即为江稚诊脉,查看完伤处,她温和地问:“腰是怎么落下旧伤的?”
江稚余光瞥了眼不远处站在窗前的男人,低声说:“被碎石砸到了,没有及时得到医治。”
一共延误了254小时
17分39秒。
颜臻又问:“月经还正常吗?”
江稚想了想:“之前停了半年左右,上个月才来,不过量很少,还疼。”
受伤后她暴瘦到七十多斤,月经就暂时停了。
“这个急不得,得慢慢调养,”颜臻临床经验丰富,初步定下治疗方案,“先做个针灸吧。”
“好。”江稚跟着走进内室,趴到理疗床上。
颜臻净手消毒,定点定穴,为她施针。
留针时间20分钟,疼痛逐渐缓解,江稚闻着空气里的淡淡药香,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颜臻无声叹息,这孩子以前不知道经历过什么事,忧思过重,心气郁结,即使是睡梦中仍不安凝眉。
时间到了,颜臻拔出针,在她腰间搭了条薄毯避免受凉,轻掩上门出去。
“臻姨。”程与淮刚打电话交代助理高阳将原定上午的高管会议延迟到下午,收了手机上前问,“她的伤怎么样了?”
颜臻难得见他这么关心和在意一个人,笑了笑:“没有大碍,但得好好调养。”
她看着他唇角结痂的伤口,眼睑的淡青色,以及面上倦意难掩,哪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年轻气盛,难免贪-欢逐-乐,可也不能纵玉无度,居然折腾得人家女孩子都腰伤复发了。
身为医者和长辈,她委婉提醒道:“这段时间要让你女朋友注意多休息,饮食清淡,尽量避免高强度的剧烈运动。”
程与淮专心记着医嘱,没听出她话中隐含的深意。
颜臻只得补充强调:“最好不要行-房-事,如果实在忍不住,也要注意体,位。”
“……”
误会解释不清,百口莫辩,程与淮只能认下所有的指控。
他不自然地抵唇轻咳了声,转移话题:“臻姨,我最近又开始间歇性头疼了。”
“怎么回事,”颜臻拉起他的手把脉,“偏头痛复发了?”
治疗室内。
江稚醒来,发现针灸已经结束,腰也不怎么疼了,她掀开薄毯,叠好放在床上。
拉开门走出房间,隐约有说话声传来:
“你的意思是,只要被她碰到,就会头疼?”
是臻姨的声音。
江稚呼吸一滞。
又听到熟悉的低沉男声说:“我觉得不是她的原因。”
“是因为你父亲?”
涉及隐私,江稚没有再听下去,转身时不小心撞到旁边的罗汉松盆栽。
人已经走远了,一截斜出的绿枝仍然轻轻晃动。
客厅里的交谈还在继续。
“源头上应该是,”程与淮淡淡地说,“也存在其他原因。”
他并不习惯和别人有肢体上的亲密接触,大家知道这方面的禁|忌,平时都谨慎地和他保持距离。
而江稚是他名义上的女友,也是唯一一个可以随时随地、无所顾忌碰触他的人,甚至有时候她只是挨得近了些,越过安全社交距离,他都会感到不适应。
也许正是因此产生了情绪波动,进而引发偏头痛。
这种情况近期稍微缓和了些,他也在慢慢试着适应和接受。
还有心理方面的诱因。
比如,他听到母亲舒晴的声音,除了头疼,还会隐隐觉得恶心。
作为当年事件为数不多的知情人之一,颜臻心中百感交集:“与淮,你父亲的死只是一场意外,这么多年过去,你也该放下了。”
程与淮没再说什么,偏头望向木窗外,阳光肆意泼洒,处处都明净透彻。
视野中忽然出现一道白色身影,墙上蔷薇开得正盛,浓绿枝叶交织缠绕,蔓延出粉色花瀑,沿着斑驳墙面流淌而下。
她捧住一团花,鼻尖凑近去闻,裙摆迎风,轻盈摇曳。
满墙的花朵也跟着摇摇欲坠。
画面鲜明而热烈,像极了莫奈的油画。
画中人美而不自知,更不知成了他人眼中的风景。
看见一只肥嘟嘟的橘猫窝在花影下酣睡,发出细细的呼噜声,江稚放轻脚步朝它走近。
胖橘猫很是警觉,耳朵微动,睁开眼看了看她,又懒洋洋闭上。
江稚没再打扰它,惊喜地去看墙根下缓慢移动的一群蚂蚁,队伍排得歪歪斜斜,在风中将粉色花瓣托起,如同翩跹起舞的蝴蝶。
她啧啧称奇:“你们蚁后是准备举办一场浪漫婚礼吗?”
蚂蚁们默不作声地举着花瓣从她脚边路过。
“现在感觉怎么样?”一道颀长身影从斜后方靠近过来,“好些没?”
江稚回头看去,笑意盈盈:“没那么疼了。”
一片花瓣落在她发间,程与淮抬手正要去拿下来,江稚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躲开,他伸出的手便落了空,唇线抿紧,好半晌才轻描淡写道:“你头上有花瓣。”
江稚慢半拍地“哦”了声,摸到花瓣,虚握在手心:“要回去了?”
“嗯。”
颜臻给江稚开了几副中药,送他们到门外,又嘱咐一遍相关注意事项,让她记得下周回来复诊。
路上,两人各怀心事,沉默无话。
回到南院,程与淮遵医嘱亲手熬好药,盯着她喝完才去公司。
江稚闲着无事,打算回房睡会儿,有佣人进来告知程惠远约她到茶室喝茶,这个点喝茶还早,应该是找她有什么事?
江稚刚踏入茶室门,就闻到了茉莉花茶的清香。
程惠远穿着一袭月白梅花暗纹旗袍,素雅端庄地坐在茶桌后,朝她点头致意:“江小姐,请坐。”
对方面带微笑,语气却透着疏淡礼貌,江稚心底蓦然泛起一丝莫名的不安。
程惠远给她倒了一杯花茶,也不兜圈子,直接开门见山:“江小姐,我找你来是有个不情之请。”
江稚心绪起伏,定了定神:“……您请说。”
桌上的莲纹香炉飘出袅袅白烟,如同山间的薄雾屏障,隔在她们中间。
程惠远面无表情地透过弥散的朦胧烟雾看向她:“我希望你和与淮仅止步于合约关系,不要再往前越界,妄想假戏真做。”
江稚云里雾里,怀疑自己听错了,在桌下攥紧手,稍微冷静下来。
越界?妄想??假戏真做???
原来自己在她眼中竟是那等别有用心攀高枝的人吗?
“我还希望江小姐能够答应我,”程惠远咄咄逼人,“即使将来有一天与淮跟你表明了心意,也请你拒绝他。”
“我能知道,为什么吗?”江稚难以理解,甚至觉得她的话有些荒唐可笑。
程惠远端起茶杯啜饮,声音淡淡:“我自然有我的理由,你不必多问。”
“抱歉,程女士,我没办法答应您的无理请求。”
江稚同样态度强硬,但看在她是程明朗妈妈的份上,还是给她留了些体面和尊重。
“因为你们不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