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见她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嘴里念叨着“好端端地怎么会摔了呢?”,可笑容怎么都藏不住,连脸上的皱纹都被笑意撑起来,一缕缕欢喜地起伏着。
  章艺晗不由得握紧了手,指节泛出白色。
  是啊。
  程明朗也有同样的疑惑,怎么好端端走着走着就摔了呢?
  连他都分不清他哥这是真摔了还是在演戏,总觉得事出反常必有妖。
  程明朗拿出手机,点开视频模式,对准了他们。
  一时冲动陪她演了这样一场戏,大概是程与淮有生以来做过的最出格的事。
  哪怕私底下偶尔不经意的亲密接触,他都有些不适应,更何况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和她这样……暧昧?
  程与淮正打算起身,江稚忽然伸手搂住了他的腰,她仰起头,同他耳语。
  “程总,做戏做全套,不要半途而废啊。”
  男人浑身线条绷紧,似一张蓄着全力拉满的弓,蕴积着蓬勃力量。
  离得这样近,她呼吸间全是他的气息。
  他不抽烟,也不嗜酒,气息清冽而干净。
  他好像没有用香水的习惯,应该是洗衣液或者柔顺剂的味道,让江稚想起了冬日清晨,天色昏暗,所有人都还睡着,她独自穿过森林,轻快地在雪面上踩出“咯吱咯吱”声响。
  那时,整座树林飘荡的就是这种好闻的气息,清冷中透着淡淡木质香。
  程与淮目光垂落,她浓密长睫轻眨,扇形清影忽闪。
  肌肤白皙的缘故,颊边红晕无处藏身,唇瓣也分外红润,微微抿着,花骨朵般含着苞。
  仿佛他指尖轻轻一点,就会绽放开来。
  这个莫名的念头让他生出了几分不自在,不动声色地撇开视线,望向檐下的一盆罗汉松盆栽。
  喉中水分急剧丧失,燥意难耐,他喉结不受控地耸动了下。
  她一蓬蓬温软的呼吸,正徐徐喷向他颈间。
  即使自制力再好,也压不住她强烈的存在感,无时无刻地干扰他心神。
  程与淮决定快刀斩乱麻,哑着声问:“接下来要怎么做?”
  江稚快速回想了遍原定的美人救英雄剧本:
  他摔倒,她去拉他,两人抱着转圈对视,他说还好有你,她羞赧埋在他胸前……
  唔,剧情被他改动了不少。
  在所有人都看不到的角度,江稚轻戳了戳他手臂:“你轻抚我的头发。”
  程与淮背脊挺得笔直,犹豫两秒,抬起手摸了摸她头发。
  “然后呢?”
  好听话哦程总。
  “然后,”江稚暗自窃喜,抿唇偷乐,“宠溺地笑了。”
  不知道如果让他亲她,他会不会也照做?
  “……怎么笑?”
  他语气带着微微困惑,忽然凑近的男性气息更是让她心跳快到要爆表,几乎无法思考了。
  “就是……宠溺地笑啊。算了,你自由发挥吧。”
  戏是假的,但悸动是真的。
  周围温度不断上升,热意在脸上漫开,耳畔跟着发烫。
  江稚感觉自己好似变成了一块奶油蛋糕,正一点点地在他怀里融化。
  侧方是一道灰白的墙,颇有年代感,前些天下过几场小雨,墙角零零星星长出了青苔。
  菱形雕花木窗将日光切割开,光与影恰到好处地交融,虚虚笼住了他们。
  女孩子乌发雪肤,明艳动人,裙摆绽放如花,铺在男人的黑色长裤上,蔓延向青青草地。
  男人则低垂眉眼,神色柔和,好似染上了淙淙月光。
  在拉近的特写镜头中,也许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唇角一直是微微弯着的。
  虽然勾起的弧弯若有似无,但确实是在笑。
  章艺晗紧盯着他们,心口酸意涩意妒意交加,涨得发疼。
  他向来是冷淡疏离,拒人千里之外的,认识十几年来,她从未见他和别人这样亲密。
  更不曾在他脸上看过那般柔情似水,几乎可以说是宠溺的神情。
  起初,她还以为他们是在演戏,可此刻这个理由是如此地不堪一击。
  以他的身份和地位,他不情愿做的事,谁能强迫得了他?
  更别说在众目睽睽之下,配合着去秀这样的恩爱,甚至是……调|情。
  这一幕远远超过了她对程与淮的认知,即使亲眼所见,也觉得是那样不真实。
  可为什么,偏偏是江稚?!
  章艺晗往后退了半步,强忍着没失态,心头却像有把刀在割,钝钝地疼着。
  明明不想再看,眼睛却怎么都挪不开,甚至自虐式地幻想着自己就在他怀中,被他有力的双臂拥住,被他深情的眼神注视……
  另一边。
  江稚没有监视器可以查看他演得是否到位,只好口头监工。
  “你笑了吗?”
  程与淮也不确定是否符合她剧本里“宠溺笑”的标准:面不改色道:“……嗯。”
  那么,还差最后一个环节,她初次创作的秀恩爱戏就可以完美收官了!
  江稚缓缓偏眸,看向站在不远处的林管家。
  林管家满脸问号:“???”
  他根本不清楚剧情走向,更不知道还缺了他那句灵魂台词“已经很久没见少爷这么笑过了。”
  于是只能连蒙带猜,江小姐应该是嫌他这盏电灯泡太亮了,对吧?
  林管家心领神会,非常自觉且识趣地走开了。
  江稚:“……”
  行吧,反正剧本里林管家的角色和台词都只是锦上添花之用,影响不了主线。
  总的来说这场戏也算圆满落幕了,但江稚还是坚持把男朋友送出门,目送他坐上车子离开。
  或许是日光太烈,程与淮坐在后座,呼吸还未完全平复,手心也沁出一层薄汗。
  后视镜里映出她纤细的身影,如同一朵春雾里的茉莉花,裙摆被风吹得轻轻摇曳。
  随着距离拉远,雾气渐浓,她的身影越来越模糊,剩下一个小白点,彻底消失在视野中。
  他心间没来由地掠过一丝慌意,想让忠叔停车,掉头回去,但最终只是扯了扯衬衫领口。
  “空调温度调低点。”
  忠叔照做,车内原本适宜的温度降了好几度。
  深灰色商务车拐个弯就不见了踪影,江稚转身往回走,收到程明朗发的视频。
  她点开来,入目便是她和程与淮坐在草地上的画面。
  果然多年默契不是盖的,她还有点遗憾,这场自编自导自演,如此完美的
  戏就这么过了,没留下任何纪念。
  既傻又白还甜:
  “干得漂亮!!!”
  “你都没看到舒宇那狗东西脸色难看成啥样了,小样就他还想暗中使绊子,结果反倒吃了个大瘪,哈哈哈我先笑为敬!”
  “话说到底咋回事啊,我哥怎么就突然摔了?摔就摔吧他怎么还拉着你,又那么刚好让你坐到他腿上,该不会是你们故意演的吧【阴险】”
  “不得不说,这简直是一箭三雕啊,舒宇吃瘪,艺晗姐打消了疑心,奶奶也被哄得眉开眼笑。”
  江稚回复:“你猜?”
  程明朗猜不准,回了一串句号泡泡。
  “奶奶找我要视频,先不聊了。”
  江稚倚门扶着腰,眸底漫上愉悦笑意。
  她点进微信置顶,给【男朋友】发消息,问出心中疑惑——
  为什么会突然改变主意陪她演这场戏?
  手机震动,程与淮点开新信息。
  为什么?
  说不清道不明。
  他唯一能确定的是:
  当时理智是缺席的。
  山色葱蔚,绿意潮水般起伏,车子在林荫道上平稳前行,一束金色阳光从车窗外透入,很快又穿出去。
  光影明暗交织,程与淮阖上眼,轻揉眉骨。
  一切大概只能用鬼迷心窍来解释。
  ***
  午后,登门拜访的客人接踵而至,花园旁的停车场再次上演大型豪车展。
  程明朗跟在程惠远身边学着招待客人和回礼,忙得分|身乏术。
  江稚换了身休闲风格的t恤和半身裙,照例来主院陪老太太喝下午茶,聊天听戏。
  今日花厅格外安静,舒宇和章艺晗都不见人影,佣人告知老夫人在书房,让她直接过去。
  江稚敲响书房的门,得到允许后走入。
  老太太坐在黄花梨木书桌后,戴着老花镜翻看一本厚重的相册,慈爱地笑着朝她招手:“小稚,过来坐。”
  江稚坐到她旁边的木椅上,不经意瞥见了相册上的大合照,是黑白照片,即使保存良好,也难掩岁月痕迹。
  “这是1938年大年初一,所有程家人的合照。”
  老太太指尖轻抚相片,感慨道,“这也是他们唯一的一张合照。”
  同年10月25日,a市遭到正面突袭,澄园所在的崇山是破城要塞,为了给城中百姓争取更多逃命机会,当时澄园里的121位程家人,无一后退,死守崇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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