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随着男子话音一落,周遭的环境在一阵天旋地转中又变化了开来。长锦眼前一道刺眼的白光闪过,待回过神来,他已经被绑在了高台之上,而高台之下的广场上,密密麻麻地挤满了一群全身发抖的人。
而那人身披华贵锦袍,坐于高位。他支着下巴,手里百般无聊地把玩着一颗圆润的珠子,看着底下抖如糠筛的众人,他打了个哈欠,嘴角幽幽弯起,“今日就不杀人了,不如我们来玩个有趣的吧?”
他说完这句话,一把精致漂亮的匕首就丢在了众人面前,“他不是你们的神吗?不如今天就让他来代替你们,谁捅他一刀,今天谁就能活,怎么样?”
长锦一身污泥,被缚在高台上,目光越过底下的人头暗涌,落在了高位之上的人脸上。那张与他一模一样的脸却不似温和,他也看见了他的目光,笑得很亲昵,但又饱含恶意,恶魔般的声音像是要传入他心底,“长锦神君,不如我们来赌一赌,这一回,你的苍生会不会放过你?”
长锦闭了闭眼,心里早就知道了答案,但是当那匕首整个没入他的胸腔之时,他还是会不由自主地颤抖,痉挛。原来,就算不会死,就算已经经历过几百上千回,也还是会疼的啊。
还是会希冀,会不会,有一个,就一个,不同的人……
入眼皆是血色,长锦无力地垂下头。他好累,突然之间就不知道自己这么坚持到底是为了什么?但每当他真的想放手不管的时候,心底里却总有一个声音在叫嚣,在警醒他,不可以!
但是,为什么不可以呢?他不知道……
“长锦神君!!”
意识昏沉之间,似乎有人在叫他。他掀起颤抖无力的眼帘,但眼前的画面仍是那一张张要将匕首捅进他心窝的狰狞面孔。
他应当是听错了吧?不然怎么会觉得有个声音在喊他?而且声音里竟还会有一丝的焦急与担忧?
“长锦神君!!”
这次的声音是真真切切地传进了他耳朵里,声音伴随着一道剑气袭来,将长锦面前的匕首倏地一下斩断,剑影从他的眼前晃过,长锦猛然惊醒,蓦地咳出一口黑血来。
他睁开双眼,幻境已经破灭,面前的景象又回归到了花溪镇。他面前,依旧是那金红色的结界,他身旁,多了一抹熟悉的绿色身影,他脚下,那些本该就此休眠下去的死尸却又重新暴动起来,它们全部聚集在了一起,发疯似的朝着他奔涌而来。
而面前的少女,脚踏御风符,翠绿纱裙在风中猎猎飞舞。眼神凌厉,神情焦灼,一张娇俏绚丽的面容染血,手中的剑更是毫不犹豫地在一个朝他扑过来的死尸胸前开了个透心凉的血窟窿。
长锦愣愣地,眸中有一瞬的失神,他喃喃道:“你……”
秦湘立在半空中,护在长锦身前,她一剑又击落了一个扑过来的死尸,朝着地面的周楚闵大喊道:“师兄!”
周楚闵带着腾岳之巅的弟子在地上战局胶着着,没了那刀枪不入的妖兽,对付这些死尸对他们而言就轻松了不止一星半点了。
他召出一把长弓,一发三箭,三箭皆中靶心,将飞扑上去的僵尸击落,然后仰头朝秦湘露出一个肆意轻狂的笑,“在呢,下面交给我们,阿湘你护着长锦神君就行。”
秦湘点点头,也回他一笑道:“好,多谢师兄。”
这边和周楚闵打完招呼通完气,秦湘握着剑回身朝着长锦望去,但见长锦眸间已恢复清明,此刻也正朝着她看,两人目光一接触,秦湘便欣喜道:“长锦神君,你清醒了?”
长锦微微一怔神,他此时心中情绪复杂,也有很多答案想知道,比如为什么她会来帮自己,又比如,他们为什么会知道他的名字?他的身份?
但话一到嘴边,他什么也说不出来,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和人打过交道了。他的目光从少女脸上扫过,半晌,才只能生硬地应了一声,“嗯。”
秦湘并没有听出这声音中的生硬,她看了眼与她近在咫尺的球形结界,里面的妖兽经这一出越发的狂躁,不甘。她收回视线,对长锦道:“神君,厄运之门封印难补,我们来为你护法。”
不可置否,情况确实危急,经人这么一算计,长锦此时恢复的那点神力也已经快要消耗殆尽了。他朝秦湘点点头,道:“多谢。”
“不客气,应该的。”秦湘朝他绽放了一个温柔浅笑,然后回过头去,立在他身后,以背相抵。
一柄长剑,为他平定了所有的后患之忧。
长锦看着她的背影,小小的,但在这一刻,却又如此坚定。他愣愣地盯了一会儿,缓慢地眨了眨眼睛,然后才回过神来,收回目光。
面前的结界忽明忽暗,里面的妖兽也受底下死尸的邪气影响,愈发的焦躁。
长锦重新凝神,金红色的光华继续从他指尖输出,停滞在半空中的结界又开始了缓慢升空,向着那高空中的厄运之门飞去。
神力一寸一寸地输出,源源不断,长锦额间冷汗涔涔,胸腔处更像是压着千斤巨石。
头脑发昏,眼前一阵一阵发黑,腥甜的血液不断地往喉间翻涌。他知道,他就快要到极限了,神力透析,与凡人无异。
那结界已经到达了厄运之门的高度了,只差最后一点,就能关合。长锦抬起头,咳出一口血沫,声音轻地几无可闻,“还差一点点,就一点点。”
他咬着牙,眼中猩红一片,随着脖颈间青筋暴起的,还有自他指端汩汩而出的那瞬间爆发的全部神力。
地面上,众修士一齐拔剑应战。
高空中,长锦亦不是孤身一人。
心脏如火烧般疼痛,随着指尖的最后一丝神力涌出,厄运之门沉重的大门,终是在那须臾之间,轰然关合!
那黑色巨门关上之后于万里重云中渐渐隐去,地面死尸也就此失去了魔气的操控,伏地倒下。黑暗渐渐褪去,光明即将破晓。
阳光刺破厚重的云层,抚慰着鏖战过后满目苍夷的花溪镇。长锦眯了眯眼睛,手指在眼前晃了晃。
直到现在,他才敢将心中那根紧绷的弦放下,身体渐渐失力,眼前也越来越模糊,他笑了笑,于高空中坠下……
“终于……关上了……”
再次掀开眼帘的时候,面前的景象已经不再是尸山血海的花溪镇了。
长锦支撑着身体坐起,抬起冰凉的指尖,揉了揉眼眶,待到眼前的模糊水雾全部消失,视线恢复清明,他才发现,他此时正躺在一个陌生的屋子里,坐在一张黄花梨木雕花架塌床上。
房间是个精巧小室,明窗净几,阳光从半敞着的竹制镂空窗扉间散落,窗外一树桃花正开得艳丽,微风徐徐吹过,吹起了烟罗薄纱帷帐,也带来了满室清香。
长锦坐在床上,环顾着四周的一切,他虚虚地握了一把身上盖着的锦缎薄绸,又呆呆地望向窗外,阳光,微风,桃花,莺歌蝶舞……好不真实……
“吱呀---”
忽然间地一声"吱呀"传来,门扉被人轻轻推开,长锦的思绪被唤回,他抬眼顺着门口望去,少女一袭粉嫩衣裙,白净净的脸上不曾染血,她端着一只瓷碗,碗中药香袅袅,此刻也正立在门口,与他视线交错。
“长锦神君?”少女见他醒来,一双杏眸瞬间染上了星亮,脸上也带着笑意,朝他脆生生道,“长锦神君,你醒啦!”
长锦还未曾回答,那少女又退而往返,朝着门扉外喊道:“爹,长锦神君醒啦!”
第6章 神明入世 神魔相对立,有魔则有神,无……
外头阳光正盛,屋内窗影绰绰。
秦湘双手捧着药盏,细细地感受着瓷碗传递到手心的温度,不烫不凉,已是适宜。她将手中的碗端过去,递给床上坐着的长锦:“长锦神君,给,鸿瑛长老说你灵力透析,受损严重,这药是用来调理内力的,你趁热喝了吧。”
鸿瑛长老这两个月的行程本来是去双灵阁进修药理,但这厄运之门封印一开,各个门派死伤无数,谁还能静下心来再去修习,故而这进修肯定是修不成的了,于是连夜收拾东西回了腾岳之巅。
腾岳之巅与双灵阁交好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两个门派的掌门年轻时在群英论剑大会上一见如故,相谈甚欢。
后来两个门派之间也多有交流,双灵阁偶尔会派遣长老和弟子过来腾岳之巅学习剑法符咒之术,而腾岳之巅也是如此,常常会交换派遣长老弟子去双灵阁学习药理结界之术。
伤员病号一堆,秦湘带着长锦回腾岳之巅之时,沈清桐正带着门下其他药修弟子忙地焦头烂额,根本无暇抽身。恰巧这时鸿瑛长老回来了,刚下御剑,脚都没站稳,大气都没喘一口,就被秦湘拉着来为长锦诊治。
诊治结果与沈清桐当初的诊断并无两样,探到长锦并无灵根的时候饶是行医三十载的鸿瑛长老也吓了一大跳,还是秦湘和秦叙父女俩在一旁见怪不怪地一番解释,她这才哆嗦着手接着号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