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谢延像是被气笑般呵了声。
  好他个王博仁,先前清理政党时没瞧见他的手笔,原来是将手伸到了远离京都的蜀州。
  而瞧这龙纹卷轴的模样绝非有假,谢延猜测要么是王博仁与太后沆瀣一气,要么便是王博仁将卷轴从太后宫中偷了出来。
  但管他是哪种情况,这京都官员之中定然出了毛病。
  王博仁与徐冠清皆是吏部官员,王博仁也是徐冠清的顶头上司,想来这龙纹卷轴之事,徐冠清应亦有参与。
  难怪谢延交给徐冠清的事情迟迟没有起色。
  “那吏部侍郎徐冠清,跟韩刺史亦是交好吧?”谢延道。
  韩逸景偏偏头:“你还不算傻。”
  “不过交好算不上,徐冠清跟我爹顶多利益之交,帮着透露些消息罢了。”韩逸景挑眉道。
  他在谢延跟前踱步,双手抱于胸前,显得胜券在握:“不过我也看不上徐冠清的消息,全是些没用的。”
  “喔,如此。”谢延道。
  这般听来徐冠清该是没将谢延的真实身份告诉韩家。
  看来这趟蜀州来得属实值当,收获颇丰,一个王博仁与蜀州韩家狼狈为奸,一个徐冠清左右逢源。
  朝廷上这一个个老奸巨猾的狐狸,谢延早晚要他们全部原形毕露。
  但如今先暂且忍忍。
  谢延在下一盘大棋。
  “行了,季楚平你已经被下任了,如今是我暂代锦城知县一职,没你什么事儿了,滚吧。”韩逸景道。
  话音落,谢延的东西便被扔了出来,除去些衣物外便并无其他,稀稀落落掉了一地都是。
  舒箐蹲下来帮谢延将衣物收好,她顺手捡了块碎卷轴藏在衣袖中,尔后抱着行李站在谢延身后。
  “呦,卿娘倒也忒是心地善良,剩最后一丁点儿时间亦要帮季楚平收拾行李,我看着,真真是心生醋意呢。”韩逸景绕过谢延,慢慢靠近舒箐。
  韩逸景笑眯眯的,突然伸手猛地掐住舒箐的双颊,暴戾的声音如同惊雷般冲破舒箐的耳朵。
  “他季楚平如今就是只丧家犬,撕了龙纹卷轴,陛下说不定明儿便会要了他的命,你也是个聪明的,巴结谁难道不晓得吗?!”
  舒箐感觉自己的脸被捏得发痛,她下意识地去抠韩逸景的手,对方却愈发捏得紧实。
  这边谢延见状,猛地出手抓住韩逸景的手腕,他忽地使劲,空气中便传来韩逸景手骨断裂的声音。
  只听见韩逸景大叫一声,谢延便将舒箐拉到了身后,他细声道:“没事吧。”
  舒箐:“无碍。”
  “韩逸景就是这般暴躁,咱们同他说不了什么理。”
  韩逸景横眉倒竖,这厢还要说什么,这时却听见远处来人叫了一声。
  “韩二郎君将他二人交由本官处理即可。”
  谢延循声望去,来人正是方才仓皇逃走的徐冠清。
  谢延心言:这厮胆儿倒是挺大,竟还敢回来。
  徐冠清昂首挺胸地走到谢延和韩逸景中间,他觑了谢延一眼,尔后转头看向韩逸景:“季楚平是打京都来的,如何处理最终还得看京都那头的说法。”
  “我得带他回京都。”
  话一出口,谢延眉头微蹙,似是
  想到什么。
  倘若徐冠清是王博仁的人,那么他大可以直接告诉韩家谢延的身份,叫韩家在锦城要了谢延的命。
  可徐冠清并未这般做,反倒是等谢延下任后出现,让谢延回京都。
  整个京都这般迫切叫谢延回去的,除了太后外便无其他。
  所以徐冠清是太后的人。
  龙纹卷轴是太后拿给徐冠清,从而顺理成章用王博仁的手送去韩家。
  好个太后,当真会算计。
  见韩逸景没反应,徐冠清又道:“韩二郎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韩逸景没好气“啧”了一声,他瞪了眼谢延,冷哼道:“没了,那季楚平交给你了,你顺道帮我把卿娘送回莲悦楼。”
  徐冠清点点头:“这是自然。”
  徐冠清唤了几个衙役将季楚平的行李抬上马车,锦城夜幕已然降临。
  此时亦是三更,夜市散场,街道便冷清了去,落叶随旋风卷起,将马车上的铃铛撞得叮铃响。
  马车上三人默不作声,舒箐坐在谢延旁边,她抬头瞟了眼徐冠清,开口问道:“徐侍郎可知与韩家勾结是为虎作伥?”
  “我听苏掌柜讲,您前些天还帮她对付了徐复,您听起来,倒不像是会这般做的人。”
  女郎清亮的声音打破了夜晚的沉寂,徐冠清猛地抬起头来,舒箐注意到他往谢延的方向看了一眼。
  “倘若我没猜错,徐侍郎和上位者,意在让某人早日回京都吧。”
  说到此处,舒箐用余光瞟了眼谢延。
  舒箐并没指名所说“某人”的具体身份,她方才在县衙中听得也算七七八八,能猜出个大概。
  徐冠清好歹也是个五品侍郎,方才瞧谢延的眼神里除了躲闪外便是恐惧,说着要将季知县带回京都,但季知县已然是个下任的官员,早便成了弃子。
  季知县回京都,那不是自取灭亡。
  锦城来了大官本就稀奇,更稀奇的是这位大官竟还得亲自带季知县回京都,这毕恭毕敬的模样,很难让人不浮想联翩。
  舒箐眯了眯眼睛。
  她如今很是确定,这季楚平,定然是京都龙椅上的那位——
  新帝谢延。
  旁边谢延瞧舒箐神色有变,他竟有些心虚地咽了咽口水,故作镇定道:“卿娘这口中的某人是指谁啊?”
  “事到如今,季知县还要跟我隐藏身份吗?”舒箐道。
  此话一出,谢延虎躯一震,心脏似乎提到了嗓子眼儿,他惊诧舒箐竟这般聪慧,十日便能看穿他的身份。
  这卿娘要是晓得了,那他在锦城隐匿身份行事便会更困难一分。
  舒箐瞧着谢延这般紧张的模样,突然心生一计,她红唇微扬,用手指勾了勾谢延的手腕,谢延的耳朵便顿时红了起来。
  也不知是被吓的还是被挑逗的。
  “季知县——”
  舒箐拖长了尾音,缓缓吐出几个字:“您也是京都五品以上的大人吧。”
  “……”
  谢延:卿娘聪明,不过还好是只有一点儿。
  谢延很明显地舒了一口气,谢延看向舒箐,如释重负般地点点头:“卿娘当真是聪慧,竟瞧得这般仔细,我就是户部尚书吕恭卜。”
  “对吧,徐侍郎。”
  被点到名儿的徐冠清一惊,他正了正身子,连连点头:“对对对,吕尚书不远万里来锦城,隐藏身份抓韩家,卿娘可千万要守住他的真实身份啊。”
  舒箐点点头,她笑着帮谢延的行李又给整理顺溜了些,她拍拍谢延的衣袖,柔声道:“那是自然。”
  舒箐暂且不直接点明谢延的身份。
  她来了兴致,想与这新帝多玩玩。
  “我应当朝徐侍郎看齐,毕竟您就算倒戈了,亦没将吕尚书的身份告诉韩家,反倒是竭力带他回京都。”
  舒箐继续道:“而且那份龙纹卷轴,是徐侍郎您故意给韩家的吧,两位大人要回京都,只要将龙纹卷轴的碎片呈给陛下,便能直接治韩家伪造圣意的罪。”
  舒箐说着便从谢延的包裹中抽出一丝碎片,徐冠清见状愣了片刻,他恍惚道:“你是何时藏的?”
  “在徐侍郎逃走后。”
  舒箐红唇微扬:“与两位大人在一块,奴家亦是要多留些心眼子的。”
  “……”
  徐冠清背脊发凉,心言难怪这小娇娘能将谢延拿捏得死死,这察言观色的心思,当真是无人能及。
  思及此,徐冠清用余光瞟了眼谢延,又猛地回过头去装作无事发生,双手紧抠,甚至下意识地缩到马车角落。
  此时马车已停在莲悦楼处,徐冠清赶忙掀开帘子,对舒箐道:“卿娘该下车了。”
  徐冠清的声音带着略微颤抖的尾调,舒箐晓得徐冠清这是怕她说多,触到谢延的逆鳞,到时候去京都就得被谢延抽筋拔骨。
  舒箐没有多嘴的习惯,便下了马车,临走时谢延道:“我去京都处理完事情便回来。”
  “几日?”舒箐问。
  “半个月。”谢延笑道,“到时我便叫苏掌柜做些好菜,我邀请卿娘与我一同用膳。”
  “好。”舒箐道,“那么卿娘便等着您。”
  言罢,随着竹鞭挥下,两匹马抬脚而起,一阵尘土飞扬,马车便驶出百米外,灰尘似是给夜晚的锦华街披了层朦胧的外纱。
  马车驶出城外后,谢延叫车夫将车停在官道旁,他凝睇着徐冠清,眼瞧着徐冠清噗通一声跪了下来,一连给谢延磕了好几个头。
  “陛下,下官是应了太后的意思,尽早带您回京都,这才与那韩逸景联手的,我对您的忠心天地可鉴,所做皆是为您着想呐!”
  徐冠清的声音颤抖着,黑夜里眼前人的眼睛愈发冷冽,徐冠清道:“王博仁已猜到您来了蜀州,他要韩仲琅在蜀州杀了您,太后知晓他们的心思,便派我来接您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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