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罢了你想去,我便陪你。
  进入山林的一路上,他都没有出手。他看着朝闻生硬地使出左手剑法,看着他紧剩不多的灵力在体内苟延残喘,却没有比此刻更快活的时候。他从前想象的并肩而立,竟是以这样的情景实现,可那又如何,如今明月只是他的明月了。
  二人千辛万苦地斩杀了魔物,却发现造成瘟疫的另有其人。但幸存下来的村民还在等他们回去,没时间留给他们深入查探,朝闻只得按照医书上的画像采了几株草药,丢给晏无咎炼成了丹。
  丹药救活了村民。临别之际,幸存老妪将裹着红布的陶坛塞给朝闻:仙长这是用村头老槐最后结的槐米,混着泉水酿的留人香本是等孙儿娶亲时您替他喝了吧。
  坛口泥封裂着缝,像一道未愈的伤。
  行过村口的乱葬岗时,朝闻突然拍开泥封,清冽酒液混着槐香涌出。他将第一碗酒泼洒入土,第二碗却仰头灌下。
  这一杯,敬活着。
  晏无咎笑了笑,也跟着附和。
  二人在乱葬岗远处的土包上生了火,朝闻叼着酒坛仰头再饮,不知是先前的剑、还是如今的酒催动了他的旧伤,喉间发出痛楚又畅快的呜咽,湿透的衣襟下锁骨随吞咽起伏,火光中如振翅蝴蝶。
  一口饮罢,他被烈酒呛出泪,突然将湿漉漉的酒坛口抵在晏无咎唇上:晏首座,你不尝尝人间的滋味么?
  晏无咎的手顿了顿,随即擦过朝闻的指尖接过了这坛酒,看了一眼后,便就着他饮过之处的水光,颔首一饮。他饮酒的模样极其斯文,末了,一双眼皮似有若无地撩起,像是钩子般地扫了朝闻一眼。火光映照着他灰色的眼眸,如同一汪春水,藏着万千缱绻的情愫。
  像是被鼓槌砸了一下,戏里戏外的人都红了耳根。
  陆聿宁伸手去夺酒坛,却被裴砚一把扣住了手腕。
  带着薄茧的粗糙指腹在柔软脆弱的皮肤上慢悠悠地摩挲几道,密密匝匝的痒意漫开,陆聿宁本能地想要抽手,可一对上他那双眼睛,顿时又被钉在原地。
  疼吗?裴砚轻柔地问。
  委屈的情绪一股脑地涌了上来,陆聿宁的眼眶都有些发酸。他红着眼盯着裴砚看了一会,一时之间有些恍惚,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在对着谁,只能本能地遵从剧本上的描写,茫然又迟钝地摇了摇头,说:不疼的。
  然后又像是在劝慰自己,重复了一遍:不疼的、不疼的。
  可话音刚落,一滴滚烫的泪便砸在了手臂上。
  怎么会不疼呢?明虚子教他剑术,授他大道,告诉他剑者应该顶天立地,无愧于心。可最终,师尊抽他剑骨、杀他师妹、废他右手,朝闻隐居栖霞谷十年,再找不到自己的道心。
  裴砚静静地凝视他,半晌,指腹再次一动,却是直接执起了他的手,似笑非笑:那我帮你吹吹吧。吹吹就不疼了。
  话音刚落,陆聿宁便感受到温热柔软的触感贴在了自己的手腕上,鼻尖的气息滑过皮肤,让他几乎产生了好像要被烫伤的错觉。
  唇瓣含过皮肤,太犯规了。
  陆聿宁下意识地想把手缩回来,可是裴砚的手牢牢地扣着他的腕,摄影师架着镜头由远及近,陆聿宁紧绷着身体,半点细微的小动作都不敢有。
  他隐约约闻到一丝不太一样的味道,在裴砚身上,是一种让人心烦意乱的、说不上来的热气像是草木将燃未燃的味道。他想去分辨,又觉得是不是自己多心。
  不是吹吗陆聿宁声音干涩地说道。
  裴砚的唇又在他的腕心印了印,抬起的目光扫过他发红的眼,又抿着嘴浅浅地笑了一下,像只偷腥的狐狸。
  他没有回答这句话,只是弯起眼角,声音温柔得像在哄三岁小孩:小时候我摔倒,娘亲也是这样亲我。说,亲一下,就不疼了。
  你娘亲?
  还未告诉你罢,我出身于越州晏家,是天机阁上任首座的旁支家族。裴砚一字一句地道,十五年前,魔修袭击,晏府满门被屠,仅我一人独活。当时在天机阁中,我和你说,我曾经见过第一秋出鞘朝闻,你想起来是在什么时候了吗?
  拍完这场之后,陆聿宁还当裴砚的心情终于好了一点。
  戏里他的表现做不得假,甚至还有闹人的闲心,怎么说应该都把之前的情绪消化干净了吧?
  这么想着,陆聿宁舔了舔发干的嘴唇,抱着剧本作为掩护,凑到了裴砚身边。
  喂,裴砚,我今晚能不能
  话还没讲完,就听见自家助理在身后喊:哥,你昨天落那人车上的帽子我拿回来了!
  声音不大,但奈何离得太近。
  陆聿宁一愣,低头看到那顶帽子正放到他椅子上,还没来得及反应,余光却看见裴砚动了。
  他站起身,没说话,也没看陆聿宁,神色平静得近乎冷淡。
  陆聿宁张了张嘴:裴砚,你
  我回车里一趟。他说得语气温和,却带着无法掩饰的疏离。离开的步履不算快,却半点没有回头的意思。
  陆聿宁站在原地,手指捏着那顶帽子,鼻子发胀,眼睛一瞬间酸了,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委屈的。
  明明他刚才不是这样的。
  陆哥我是不是说错啥了?不明所以的助理心虚地发问,陆聿宁偏过头瞪了他一眼,但并没有拿人撒气的意思,只是把帽子丢毁了他的怀里,说道:放我行李箱里,我这一周不对,这一个月都不想看到它。
  裴砚不知道在车里坐了多久,出来时,身上还沾着阻隔剂的气味。
  分化之后陆聿宁的鼻子灵敏了不少,即使被那一身的皂香掩盖,他还是能闻到隐隐残留的信息素的味道。
  他果然是回车上生气去了。
  到底是什么事情能让他变成这样?
  陆聿宁也混乱得恨不得抓耳挠腮,偏偏裴砚不正常的情况只持续在戏外,一到了拍摄时间,他就立刻正常了。
  陆聿宁感觉自己也快被他弄得神经质起来。
  终于,在经历了一整天若即若离的折磨,回到酒店之后,陆聿宁翻来覆去了好半天,还是没有忍住,拿着剧本去找了裴砚。
  剧本当然只是掩饰,他在门口踱了好一会,才把借口想通顺了,心跳如鼓地敲上了裴砚的房门。
  里面不知道在做些什么,隔了小半分钟,陆聿宁才听到门后传来的动静。
  然而下一秒,他还没看清裴砚的脸,便猝不及防地被拉了进去。
  第63章 后颈毫无预兆地传来一阵
  房门在身后咔哒一声关闭, 肩胛骨撞上门板,陆聿宁吃痛地发出惊呼。
  房间内没有开灯,只透着窗帘缝隙中洒进来的路灯的橘黄色光晕。裴砚身上的信息素比白日里还要浓郁, 冷杉与薄荷肆无忌惮地在屋内弥散着,浅层的气味下涌动着让人无法忽视的、更加深层的气息潮湿, 炙热,像雷雨来临前的闷热预兆, 压得人呼吸发紧。
  你干嘛啊?陆聿宁开口,声音却没有想象中的理直气壮,反而带了点心虚的颤。
  他的眼神飘忽着,终于借着微弱的光看清了面前的人。
  裴砚的脸染上了平日里少见的酡红,唇色发艳,眼尾带着不自然的潮意。湿漉漉的头发淌着冰水,凌乱地贴在额前鬓角, 滚着寒意的水珠擦过他高挺的鼻梁, 描过锋利的唇线向下滴落, 浓长的睫毛在躁动的空气中焦灼地掀了又掀, 上面沾着的水汽如同碎金一般。
  陆聿宁咽了口唾沫,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自己上一次撞见裴砚易感期的场景,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你
  脚跟抵上了门板,狭小的空间里他没有任何退路。
  裴砚却忽然伸手捂住了他的眼睛:别说话、别看我。
  扑面而来的信息素让陆聿宁的脑袋嗡嗡作响,后颈的腺体感受到熟悉的气息,欣喜若狂地背叛了它的主人,不受控制地开始叫嚣。
  陆聿宁的呼吸停滞, 可下一秒,属于他的那股椰子与朗姆酒交织的气味倏地蔓延开来,毫无预兆, 如同卸了闸的洪流,瞬间与屋子里原有的气味撞在了一起。
  靠。他低声骂了一句,抬手摸上自己发烫的腺体,整个人本能地向后一缩,打算逃跑。
  可手还没摸到门把,裴砚的重量就先压了上来。他松开了捂住他眼睛的手,俯身抱住了他。
  像是要将他揉进骨头里,胸腔紧紧地压着,呼吸、汗水、信息素混在一起,裴砚浑身烫得像火,灼得陆聿宁一瞬间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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