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老太婆死都不愿大白天进医院,陈则拖她起来,她凄厉惨叫像陈则要害她的命,气急上火还赏了他两个耳刮子,比过年案板上待宰的猪都难按。
  江秀芬很少生病,自从进了陈家,她一向硬朗,身子骨堪比铁打,这还是第一次病倒。
  江诗琪担忧不已,趴床边小脸急得皱巴成一团。
  “哥,阿婆什么时候能好起来,她看起来很难受。”
  陈则不能保证,测完体温说:“去了医院就好了,吃点药应该没大事,只是发烧,别想东想西的,没事。”
  江诗琪伸手摸摸江秀芬的脸,眼睛红红的。江秀芬反过来抓着外孙女,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抚。
  “阿婆,咱们马上就去医院,不等晚上了,好不好?”
  江秀芬固执,仍是不愿。
  强迫不了老太婆,等天黑了,陈则背她去医院,一通检查下来折腾到大半夜。
  幸亏没大碍,单纯的发烧,老年人抵抗力差,稍微有个头疼脑热的都这样子,吃点药多休息就好了。
  出门比生病更让江秀芬痛苦,要不是陈则压着她,她等报告都等不住,一个哑巴“呀呀呀”嗓门还挺大,吵得护士都出来制止了好几次,陈则也被批评。
  老年人糊涂了不明事,年轻人也不管管,大半夜医院还有其他病人呢。
  从医院回去快十点了,夜里冷清,陈家房子灯火明亮,白天的护工早走了,江诗琪不听话,又跑到楼下花坛边上等。
  这次不是小孩儿只身一个,有人陪着。
  贺云西的身形半隐于树荫底下,这人站着,搬了个矮凳出来,江诗琪坐凳子上,边吃雪糕边跟他唠嗑,看到陈则他们回来了,江诗琪飞快撇下他,直奔陈则跟前。
  “哥!”
  第40章
  有相熟的大人看着江诗琪, 勉强宽心了。
  不意外贺云西的出现,陈则放下江秀芬,多少说声谢, 转头训江诗琪, 都讲了很快就回来, 明天还要上学的, 江诗琪回回记吃不记打,不听话。
  被哥训斥全当耳旁风,江诗琪脸皮厚,拉拉江秀芬的胳膊:“阿婆好些了没,打针还是吃药了?”
  “又开了药。”陈则说, “能有什么事, 瞎操心,只是吹空调吹多了感冒, 过几天就好了。”
  江秀芬精神蔫巴,提不起劲儿,讲不了话又没力气打手语,和蔼摸两下江诗琪的脑袋,摆摆手, 大意让其不要担心。
  江诗琪为此心疼坏了, 紧巴巴挨上去:“阿婆, 今晚我陪你, 咱俩一个屋,不怕, 吃药很快会康复的。”
  贺云西看孩子出了力,理应请他上去家里坐坐,但时间太晚了。
  上不上去都行, 贺云西无所谓:“也没等多久,才下来一会儿。”
  陈则记得他今天一回来就赶厂里干活去了“刚下班?”
  “不是,六点就干完了,去了元亨花园一趟。”
  进小区太阳落山不久,遇上江诗琪苦兮兮垂头丧气坐花坛边,天黑尽了陈家又亮灯不熄,老半天没见到陈则的影子,所以到对面晃一圈,没事干就陪小孩儿唠唠嗑。
  要回家了,江诗琪依依不舍,雪糕还没吃完,冲贺云西晃两下:“哥哥再见。”
  贺云西点头以应。
  无以为谢,专门因为这点小事做些什么也没必要,陈则听进去了二爷的劝告,有时不必过于清楚地分你我,模糊界限才更合时宜。
  江秀芬的病将近耗了一周,小小的发烧威力巨大,堪比排山倒海侵袭而来,去病却尤为艰难,恢复起来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完事。
  老太婆平常在这个家里就是透明的空气,可实际作用远超表象,没有她的支撑,一家子着实举步维艰,如大厦将倾时刻都会崩塌。
  一周内,陈则多了一箩筐的后顾之忧:
  便宜没好服务,收费偏低的护工未能面面俱到,仅负责护理方面的工作,旁的不干,比如给病人做饭,比如把食物打成糊状,再比如偶尔推何玉英到阳台上透气吹吹风,呼吸新鲜空气,给她开电视机找频道,细致到每天都为病人换洗贴身衣物,隔段时间就帮其调整护理床换换姿势,等等;
  江诗琪放学后不能再出去放肆地玩了,之前成天往汽修厂跑,总找唐云朵玩到唐爸下班了才肯回家,可家里多了个病人,江诗琪放下了玩耍,甚至是学习,回家便寸步不离守着江秀芬,发愁;
  还有,以往房子被江秀芬打理得井然有序,像标准的家,茶几上放了低价水果,冰箱里一定有菜,洗衣机旁边必然堆着成摞的纸壳,以及厨房的窗台上塞满了各类用过的揉巴成团的塑料袋,以便反复利用……老太婆讲不了话,但有她把持,四个人的生活至少是正常的,有时甚至算得上是和满平静,如今少了她,许多地方都乱套了。
  陈则得兼顾五金店和后方,趁接活儿的空隙,把家中有关吃喝拉撒的一切搞定。
  附小通知他开家长会,他抽不出时间,于是因故缺席,江诗琪的班主任依然尽职尽责,发了一连串苦口婆心的消息过来,能理解大人的不容易,再度委婉敲打这边,希望家长再忙,也应当重视对孩子的教育。
  极限一拖三太难,人不是铁打的,高强度运转下来,各方面应接不暇,难免顾此失彼,乃至于样样都做不好。
  曾光友本就看陈则不顺眼,连着几回找人,陈则都不在店里,搁家里不过来,曾光友颇有不满。
  知晓他家有人生病,但成年人谁不难,店里的大伙儿各个都是拖家带口,瘸子也同样养着老小,不都天天把挣钱放第一位,就算天上下刀子也不耽误出工。都请了护工了,还要跑回家顾着,就不能放一放,发烧又死不了人,植物人只要体征稳定不就得了,侍候那么周到干啥。
  不出工影响挣钱,钱少了,谈何养家?
  根本拎不清,分不出主次。
  不过想法归想,曾光友嘴上倒没多说,由着陈则了,店里人手够,不缺员工,少陈则一个不少。
  陈则没空一直带大邹,有时是瘸子或曾光友亲自带。
  瘸子全名孙水华,是曾光友的表亲,年轻时的工友,瘸腿是以前干活从高处摔下来导致的毛病,为了帮曾光友顶岗出工,结果运气差,搞了个终身残疾。
  曾光友让其在店里长期做帮工,很大程度上是出于补偿,只要这家店营业一天,无论如何都会有孙水华一条出路。曾光友发过誓,孙水华的腿是因他废的,即使是上街讨饭,也得先讨一份给老孙,他的责任,肯定保障老孙一辈子,安稳到对方死为止。
  陈则最初犹豫曾光友开出的霸王条款,了解了这些,稍稍能接受了。
  大邹榆木脑袋不开窍,曾光友他们可没陈则耐心,看他蠢成那死样就来气,特别这呆货竟然用铁丝伸插座孔里,且没防护措施,曾光友当场跳脚,恨不得一腿踹这傻子脸上,再给他连环巴掌扇。
  “要死不要来老子这里碰瓷,老邹多能耐,怎么就好竹出歹笋,出了你这个棒槌!”
  曾光友骂人贼狠,火大到问候大邹的祖宗,若不是条件不允许,势必将他太太太……太爷爷都挖出来问问,是不是邹家祖坟有问题,一个大学生,咋就笨得跟猪似的。
  有大邹做陪衬,陈则的形象陡然上升,俩同龄人,都是吃饭喝水长大的,差距如此之大,曾光友想不通,琢磨不明白。
  陈则一天起码出工五次,轻的重的都干,有时几分钟就干完了,有时一个小时都做不完,店里还有一堆事,期间忙里偷闲空下来几分钟,往椅子上一趟都能秒睡。
  大邹直言不讳,叨叨曾光友:“您也太压榨人了,看给陈哥累得,都快倒下了,造孽。”
  曾光友瞪眼:“你的活儿干好了,不然你替他做?”
  大邹干不了,没底气叫板,讪讪闪人。
  后边的汽修厂不只一个员工的孩子在一中附小上学,像唐云朵她家那样的情况的才是多数,开学第六周,员工孩子们的接送任务由厂里接下了,每天下午统一安排车辆到学校接人。
  江诗琪也被算在其中,多她一个不多,车子坐得下,顺带的事。
  开车的司机基本是贺云西兼任,抽不出空才是李恒去。
  李恒不乐意干这事,费力不讨好另算,要是途中出点意外,归谁管?
  “我管。”贺云西担保。
  李恒不理解:“净找麻烦,你就是闲的。”
  贺云西坚持,李恒改变不了,无能为力。
  陈则睡醒,恰好贺云西到店里探望曾光友,正值饭点,顺道请所有人吃晌午。
  大酒店打包的菜丰盛,盒子摆了一桌,几个人围一圈站着吃。
  陈则赶时间,囫囵夹几筷子,大口扒饭两分钟吃完,背上工具箱就出去赶工了。
  钱该提上日程了,陈则还没想到筹够数的方法,绕了一圈,还是找中介老同学,请熟人指路子。
  老同学自然有办法,只是不够上道,就看陈则愿不愿意冒风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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