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陈则没那么多钱让何玉英一年四季都住医院,顶多是偶尔带她去医院看看。
上一次去医院都是三个多月前了,虽然医生说何玉英目前的状态还行,不需要过于频繁往医院跑,可该去还是得去,不能因为图省事就真的不管了。
收拾完行李,陈则出门取钱,找最近的atm机取了五千块出来。
一千给江诗琪交资料费,买换季的衣服鞋袜。小孩儿长得快,前两年的旧衣服穿不了了,裤腿已经短到脚踝上,该换新了。
两千给江秀芬当生活开支,还有买高血压药的钱。
剩下的两千交完水电气,再还账,以及买点杂七杂八的生活用品,还有粮油米面,余下的还不一定够三号何玉英的检查费。
陈则火大地往atm机上踹一脚,出门蹲路边抽了两支烟,算完账才没事人一样回去。
烟是早上离开贺云西那里时顺的,还剩半包,够他抽一周多了。
近些天没活儿,没钱进账,在酒店里躺的那几天已是极度自暴自弃下的奢靡行径,卡里银行卡余额勉强到六位数,稍有变故两下就能花完。
能省一点算一点。
小时候何玉英他们对陈则最大的期望就是他能当上人民公仆,端铁饭碗,长大后陈则不负所望,真就干上了一份相当稳定且旱涝保收的工作。
陈则是一名半吊子道士。
当然,不是道观里仙风道骨恪守清规戒律的那种。
是念经做法事,给死人做道场,同时兼卖纸钱香烛电子鞭炮,还卖纸扎,专干殡葬业的道士。
这份工作虽不体面,但报酬丰厚,且甲方基本不拖欠工资,买单干脆,一般是干完当场就结,失业风险极低。
夏天是这个行业的淡季,这个月拢共就接了一单活儿,不清楚哪天能有下一单。
进门把钱丢给江诗琪,眼神示意小姑娘代交给江秀芬。
江诗琪嘴甜会哄人,举起钱就飞奔找老太婆:“哥你辛苦了,你真好!”
陈则推何玉英到阳台上晒太阳,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晒够了,推回屋中。
将人放护理床上,给她按一按,活动关节。
差不多了,望着了无生气的何玉英,陈则干杵原地,好一会儿,沉声说:“六年了,你为什么还不死……”
第5章
由于陈则突然回家,晚饭临时多加了一道汤。
炒莲白,土豆烧排骨,酸菜粉丝汤。
远比早上贺云西那里丰盛。
江秀芬光扒饭不加菜,唯恐多夹一筷子菜就会遭指责唾弃。
老太婆惯常的示弱手段了,陈则见怪不怪,本来不想给她眼神,只要下桌了眼不见心不烦,不过她像是脑子锈逗了,不吃菜就算了,水也不喝,脖子一抻如同老母鸡进食甭管三七二十一,只管往下硬吞,结果吃到一半险些哽住,一口气上不来人仰马翻,脸都憋得青紫。
陈则都气笑了,扯了扯嘴角:“人才,挺厉害,公园那边的杂技团不招你进去是他们的损失。”
江秀芬忍耐力强得没边,胸口捶得砰砰响,死命把饭咽下去了,将他的嘲讽当耳旁风,心态稳得一批。
不慌不忙照旧吃着,脸色都没变一下。
一丁点没觉得这是在骂她。
江诗琪那丫头更心大,大人们不吃菜,她光顾着啃排骨,啃完再嗦两下手指头,感受到她哥要杀人的眼刀子了,她讪讪缩了缩,立即心领神会,赶紧给江秀芬夹菜,一股脑夹出摞尖的小山。
“阿婆,来多吃肉,炖得很烂糊,一抿就脱骨,快尝尝。”
江秀芬这才吃菜,囫囵吞咽,牙齿少得可怜的嘴一瘪一瘪的蛮滑稽。
晚上老太婆睡得早,看完电视不到九点就歇下了,陈则趁空骑单车带江诗琪到一公里外的大桥遛弯,逛本地批发市场买衣服。
这比过年都快乐,江诗琪一路撒欢,宛若一头按不住的猪,进市场了看见啥都两眼发光,啥都想要。
衣服裤子里外上下选了三套,加起来不到六百块,五线城市物价低廉,杂牌货随便挑一件贵的也就七八十。
给江秀芬也捎带了几件,老太婆的行头更便宜,两百块能装一包。
之后路过刚建成开张半年的小商场,陈则还是领江诗琪又进去买了两双贵人鸟的气垫网面白球鞋,一共四百多,价格其实适中,可已然超过原本的预算。
江诗琪年龄不小了,不能再给她穿盗版地摊货,不然到学校会被同龄人取笑。
虽然小姑娘粗神经,并不在意牌子不牌子。
贵人鸟是国产品牌,比起耐克阿迪差远了,江诗琪却十分稀罕,臭美对镜子左右摆弄,瞧来瞧去看出花儿了都。
导购大姐笑眯眯,夸道:“先生,您女儿真可爱。”
陈则还没来得及辩解,江诗琪立马抢答:“他是我哥,才没那么老!”
导购大姐一脸歉然,尴尬得很:“不好意思,对不住对不住。”
陈则拍拍江诗琪,结完账。
“走了。”
骑车回家的途中,后排的江诗琪嘴碎,忍不住再问:“哥,你和时奕哥吵架了是不,你们究竟怎么了,他不好吗?”
陈则缄默,单车速度有些快,呼呼的夜风次啦刮着耳朵。
江诗琪一手拎鞋子一手抓他衣角,显得很费劲,铁架后座硌得屁股痛。
“他欺负你了?”
快到减速带,陈则稍微减速,抓她的爪子搭腰上,提醒:“搂紧,待会儿摔了我可不管你。”
江诗琪听话搂他,追问:“你咋不回我?”
陈则淡声说:“大人的事小孩儿别管。”
江诗琪争辩:“阿婆讲我是大人了。”
“你阿婆年纪大了脑子浆糊,她说了不算。”
“才不是,阿婆没有。”
“她有毛病。”
“放屁!”
“……”
外出一趟两个小时,回和平巷快十一点了。
明儿周一,要上学,陈则勒令江诗琪快点滚去睡觉,江诗琪还没困意,扒窗台上瞅外面发了会儿呆。
瞅见对面本该空着的三栋二单元302有人,江诗琪惊讶,连忙喊陈则来看。
那一边,贺云西正在阳台上看手机,应该是刚出来晾东西,他家吊杆上密密麻麻挂满了洗完的床单被套沙发罩。
天儿闷热,贺云西只穿了条松垮的长裤,人鱼线露出一截,上半身赤条条,公狗腰挺招眼,长发扎成微微凌乱的武士头,面上又不苟言笑,乍一看气质既痞且凶,尤为难缠不好惹的样子。
陈则第一反应就是蒙住江诗琪的眼睛,不给看。
“干啥?”江诗琪挣动,扒他的胳膊,“那是谁,什么时候有人的。”
“不关你事。”
“你认识的?”
“不熟。”
“不太像。”
江诗琪其实见过贺云西,只不过五六年前她太小了,记不住,所以现在人回来了,她感到很是陌生,基本没印象。
对面阳台上的贺云西也在这时察觉了这边的动静,没料到这么晚,四周的邻居大多熄灯了,这一家竟然还有小孩儿没睡,贺云西条件反射性望过来,看了看。
抓起衣服穿上,贺云西还算给面子,勉强收敛些。
夜色中隔着距离,两边的灯光都不够明亮,陈则不太看得清那人脸上的神情,隐约感受到落在身上的目光,不着痕迹避开,不与之对视。
然而贺云西没有半点要避嫌的意思,淡定望着。
明晃晃的,还气定神闲。
江诗琪求知欲过浓,扒下她哥的胳膊,友好地冲那边招手,对谁都自来熟。
贺云西点了下头,当是回应。
“他发现我们了。”江诗琪生怕对面看不出来,还扯陈则两下,让陈则也跟人打个照面。
陈则拎鸡崽子似的拎起江诗琪,忍无可忍,转身带她回屋,进去了,不给再看的机会。
江诗琪扭动如蛆,不服气,不理解这是在干什么。
她哥抽啥疯,真不礼貌。
“睡觉,再不进去揍你。”陈则威胁说。
江诗琪不满,可迫于大人的淫威必须服从,只得乖乖照做。
“你好吓人。”
“三。”
“去了去了,马上。”
“二。”
没数到一,江诗琪火速滚了,啪地关上房间门,动作堪比火箭。
陈则今晚打地铺,客厅开空调电费贵,他开的风扇,沙发上躺着又热,还不如凑合睡地上舒服点。
待到躺下,斜对面阳台上的人也进去了,房子里同样关灯熄火,黑漆漆伸手不见五指。
翻个身,陈则背对窗外,沉沉入眠。
周一还要去趟河阳首府——方时奕的房子所在小区,本地为数不多的高档园林别墅小区,有钱人的专属地。
还有行李放那里,陈则人穷志短,全部丢了换新舍不得钱,思来想去还是准备过去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