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许临风说:“没有。”
程拙收回手,刚好服务生来给他们这桌上菜,许临风坐下之后,看着程拙和对方聊了两句。
然后程拙便顺理成章地跟着离开,也往洗手间的方向去了。
陈绪思来洗手间本就不是为了来上厕所的。
他站在小便池前下意识解了裤扣,却什么都没干,干着了好半天,等到洗手间里来来回回进出了好几个人,他才回过神来。
他在今晚之前,曾经无数次设想过重新见到程拙的场景。
从收到那些信开始的每分每秒,他不喜欢期待,但也控制不住地幻想过,程拙会用多少种方式,突然之间出现在他眼前。
但他此刻发现自己一时间根本接受不了。
陈绪思幻想过多少次重逢,就在无尽无望的等待中,千百倍地痛骂过自己多少次。
只有这样,他才能清醒过来,去做那个品学兼优、骄傲光鲜的陈绪思。而不是做一个自甘堕落的疯子,只是因为没有了程拙,就连活都活不下去。不可能的。
陈绪思必须恨程拙。
可为什么他都这么恨他了,还是会想他。被他叫出名字的一瞬间,竟然不敢继续走出去,还是会想流泪。
洗手间里没有其他人了,水龙头哗啦啦冒出白色的泡沫和水流,陈绪思往脸上掬了捧水,抬起头,水珠顺着脸颊和脖颈就流淌了下来。
他讨厌期待的感觉,其实已经不会觉得痛了。
陈绪思抬手抹去眼睛附近的水渍,又抽纸重新擦了一遍,察觉到时间已经过去很久,许临风还在外面等他。
也许是因为太紧张了,陈绪思到底还是去解了小手。
他收拾好自己,整个人看起来妥帖无恙,眼神也平静冷冽下来,终于打算洗完手就出去。
陈绪思刚舒出一口气,转过身,稍一抬头,眼前赫然出现的人影便叫他将下一口气堵在了胸口。
程拙就靠站在洗手台边,无声无息,像一尊阴魂不散的雕塑。
陈绪思面无表情地往前走,却被程拙轻松地堵住了去路。
“程先生,”陈绪思也学得一副体面有礼的模样,“麻烦让一下,我洗手。”
看似平稳的声音里夹杂着微不可察的颤抖。
程拙的眼睛黑沉似海,可不知道是不是光线的原因,那神色和眼神里都透着少见的柔和。
程拙笑了,看着陈绪思。
他在认真仔细地看陈绪思,四年时间,陈绪思变了很多,没有那么好骗了,也许不再需要依赖任何人了。陈绪思又没有变,还是不喜欢笑也不愿意哭的样子,好像程拙出不出现在他的人生里,有没有那几个月,都给陈绪思带不去什么。
陈绪思说了,当年的北海之行,对他来说也不过如此而已。
程拙脸上的表情并不多,但因为陈绪思不在看他,那笑容也渐渐敛去了。
“陈绪思,”程拙再一次叫了他的名字,“你认识我,你没有忘了我,对不对。”
陈绪思心脏一紧,后背却是凉的。
他将手放在靠身后的位置,用力地攥了攥衣角。
程拙可以威胁逼迫任何人,他没什么可怕的,但他没有任何可以逼陈绪思的理由了。
“我不是要逼你。”程拙的嗓音忽然变得有些哑,突兀地解释。
还是只有沉默。
他接着低声问:“你现在已经不想认我了,我连做你哥的资格都没有了,是吗?”
陈绪思终于抬起头,之前平静漠然的模样彻底消失了,眼眶湿润发红,睫毛一抖,好像就能抖落眼底那些细碎的水光:“你这难道不是在逼我吗,程拙,凭什么?凭什么你说出现就要出现,你要我认你,我就必须认你呢?那些信是你给我的,余成哥也早就知道了,对不对?你们怕我真的疯了,想不开,会为了你来北海投海自尽啊?!否则根本没有信!你也根本不会出现……那你现在就不怕我跑去跳海自杀了吗?”
程拙巍然不动地站在那里,脸色早已变了,铁青泛白,叫人分不清那底下翻涌压抑的情绪到底是什么。
陈绪思没有说错什么。
他现在只是想和陈绪思多说一句话,都是一种逼迫,当然也不可能再多做什么。
“我不是……”陈绪思自己都想不到自己能说出这些话,失态后被刺痛的感觉回旋回来,让他又急切地想挽回什么。
“抱歉……”他急促呼吸起来,习得性无助地问道,“你可以让开了吗?我现在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你。”
洗手间里随时会有人进来,陈绪思也绝不会希望自己的这副模样被其他人看见。
“陈绪思,不用抱歉,从来都不是你的问题。”
程拙到底让开了两步,在快步离开这里之前,短促沉沉地对陈绪思说道:“对不起,但我很高兴你能对我说这些,而不是装不认识。”
第52章
陈绪思很后悔,程拙根本没有别的举动,也没有说任何过分的话,而自己伪装的平静和完美就这样被轻而易举地戳破了。
他不该情绪失控,不该把自己脑子里疯狂的猜测通通说出来,更不该提到什么跳海自杀。
他明明不会这么做,结果宣泄般说了出来,就好像要变成真的,就是他一个人还停留在了四年前,要用这种歇斯底里的方式使自己居于弱势地位,威胁程拙,博得同情怜悯和爱。
也许这一切都只是余成哥一个人的谋划,程拙根本没想着要和他见面,只不过陈绪思阴差阳错地跑来了北海,项余成出于不忍和好心,为了成全他这四年的执念,给了他一个这样的机会。
陈绪思在慌张之下,装作不认识程拙的那一刻起就输了。
程拙就和他不同,尽管他们关于四年前有着同一段记忆,程拙却可以那么坦然地看着他,叫他的名字,问他为什么要装不认识他、不认他这个哥哥了。
陈绪思的反应实在不必如此激烈。
他知道,当年程拙的离开是迫不得已,是有苦衷的,他没办法将所有的错误都归咎到程拙身上。
程拙只是不得不骗了他,按照其他人的说法,那甚至叫善意的谎言。一切都是为了他好。 程拙已经担下那么大的风险,带他去看了海,教了他要怎么开心,怎么勇敢,怎么做一个勇往直前的船长。
四年过去,终于重逢,他们已经各自有各自的人生,各自有各自的生活,程拙面对他的指责,心里恐怕会有许多诧异和愕然。
如果以最客观理性的视角去看,陈绪思和程拙之间没有深仇大恨,不存在真正的恨海情天,他们没到要断绝关系的地步。
陈绪思已经没有多少关系够去断绝了。
程拙问他连做他哥的资格都没有了吗。
当然应该有。
陈绪思深吸了几口气,重新洗手洗脸,整理好所有的情绪,终于走出了洗手间。
等他回到座位,他们这桌的菜都上齐了,许临风一直在等他。
而程拙已经吃完了饭,不在隔壁的座位上,一个人提前去门口等着了。
好在外面餐厅里的灯光不亮,陈绪思看上去问题不大,缓缓拨动筷子,对许临风说:“其实你不用等我,可以先吃的。”
许临风问:“你没事吧?”
陈绪思摇头说:“没事。”
就在这时,隔壁桌那四个人中那位最为大胆自来熟的女生,挪动位置往他们这边靠过来,笑着问道:“两位帅哥,你们是不是也和程哥认识?应该没什么误会吧,看起来有也解除了,你叫许临风,对不对?哈哈,程哥他人挺好的,我这是一年内第二次跟他的团在北海玩了。”
陈绪思看了看许临风,许临风说:“他跟我说,他是你哥。”
陈绪思喉结滚动,突然笑了一下,笑容留在脸上,心里却泛起更深的凉意。
说来说去,程拙其实只是默认认回兄弟关系。
也对,在谈论爱与不爱、恨与不恨之前,还是做兄弟来得简单。
谁知道这四年都发生了什么,陈绪思会遇见新的人,程拙也可能已经找了个漂亮嫂子一起在此地谋生。
陈绪思没有选择继续否认,淡淡说:“没有血缘关系的。我们刚刚在洗手间谈过了。”
那个女生见此便放心了,说道:“是这样,我叫向莎,你们叫我莎莎就好。我们这边只有四个人,本来程拙哥是不会单独接的,必须得再凑人拼一个小团,但这次不知道怎么回事,急急忙忙之下,他最后还是同意了!我们就想,刚好大家遇上了就是缘分,你们也是来玩的吧,要不要跟我们一起拼团?”
“因为我们明天正好还包了一个大一点的游艇,人多一点一起出海会好玩很多,也能省点儿钱呢。”
陈绪思破天荒的没有意见,只问许临风要不要去。
许临风反而觉得陈绪思主动这么问,就是有兴趣,状态明显比之前好了许多,他当然不会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