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沈时捉住姜生捣乱的小手,帮他把卧室的纱帘拉上,室内的亮度一下子降了下来,姜生的泪也流得没那么汹涌了。
“我要是变成了纸片人,怎么给你做饭?怎么陪你睡觉?怎么送你上班?”
姜生想象了一下沈时变成一张纸的模样,害怕地摇了摇头:“那抱一下岂不是都要把你揉皱了,不行不行,我还是快点好起来吧。”
两人简单地吃了点东西,收拾一下便赶去了片场。这是沈时第一次在早上陪着姜生来片场,之前他也想来,却被姜生拦下了。
“你中午和晚上还要去给我送饭,已经够辛苦了。早上你去了也没用,还不如再多睡一会儿。”
沈时还想说的时候,就被姜生捂住了嘴:“哎呀,你就权当是让让我,我想体验一把金屋藏娇的感觉都不行嘛?小说里那些霸道总裁去上班的时候,都会亲亲爱人再走,我也要试试!”
于是之前姜生早上离开的时候,沈时都会专门躺回床上扮演着“娇”的角色,向姜生索要一个早安吻后再放他离开。
但现在姜生的眼睛出了问题,沈时无论如何都不愿让他单独出门,姜生也对沈时产生了一些依赖,两人就手拉手一起去上班了。
今天要拍的是姜生的倒数第二场戏,正是多年以后盲琴师功法大成之时,重返彭家为自己家人报仇的一幕。
可能角色真的自带debuff,姜生一换上戏服,就觉得眼前复又昏暗一片,不仅是单纯的黑,比之上次还掺杂了些浓稠的血色,在视野之中蔓延开来。
姜生叹了口气,盲琴师刚刚眼盲之时,心中涌现的更多是一种惊喜。他本以为自己是个无用的废物,仇敌当前依然无能为力。这种情况下突然机缘巧合,获得了日夜期盼的力量与手段,说是高兴疯了也不为过。
但随着一年年过去,复仇几乎占据了盲琴师全部的心神,为了不忘却,也为了不迷失,他一遍遍地在深夜之中反刍那些让自己痛苦不堪的回忆。
盲琴师不断对自己进行着精神凌迟,那些记忆也被长久地浸泡在仇恨之中,染上了陈年厚重的血渍,再也无法清洗掉了。
在一遍遍的重复之中,盲琴师只要一想到彭家就觉身体内气息翻涌,内力波动,一扫琴弦便能荡平小半块山头。但这之中却有一人成为了例外,正是曾救盲琴师于水火之中的彭云飞。
盲琴师对彭云飞的感情很复杂,他既觉得彭云飞对彭家主的龌龊勾当并不知情,且彭云飞并没有参与杀害自己家人的行动,属无罪之人。
但盲琴师同时也无法否认,彭云飞是那些龌龊勾当的既得利益者,他真的有代表家人原谅彭云飞的资格吗?
痛苦的挣扎之下,终究还是那些残存的美好情感占了上风,那些美好曾一次次把自己从走火入魔的边缘拉回现实世界。盲琴师决定放过彭云飞,也放过自己。
可命运最喜欢的,便是在写好的剧本中捣乱。
第69章 电影26
“你走吧, 我不杀你。”
琴师的声音沙哑无比,室内浓郁的血腥气息在他的鼻间萦绕,勾得他几欲作呕, 面上却不显山露水。
琴师说完之后,却没有听到彭云飞那边传来任何声音,对方既不言语, 也不动作, 时间像是在他身上静止了。
过了许久, 彭云飞才拎起掉落在地上的剑, 剑尖滑过地板带起一阵刺耳的摩擦声,琴师难受得皱了皱眉。
“走?我又能走去哪儿呢?”
彭云飞觉得自己大概已经要疯了,四周横陈着亲人的尸体, 在这种情况下, 他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琴师却是松了一口气,只要彭云飞还愿意和他说话就好。再开口时,琴师的声音带上了一分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温柔,今日之后, 过往的那些恩恩怨怨终于都能随风消散了。
“天大地大,你又武功出众, 自是不必担忧……”
远处细微的破空声让琴师骤然警觉, 他心下顿感不安, 足尖点地飞身向前, 可还是晚了一步。
耳边传来了利刃划破□□的声音, 紧接着, 温热的液体就喷洒在琴师的脸上。他下意识地抹了一把, 是黏稠的、湿滑的、彭云飞的血。
“我们……两不相欠了……”
最后一个字的尾音落下, 彭云飞的双腿也再也无法支撑身体的重量, 他颓然跌倒,激起地上一阵尘埃飞扬。琴师颓然地伸出手,却只握住了彭云飞身边流动的风。
彭云飞……自杀了……他……死了?
名为“复仇”的那把回旋镖,飘荡了经年之后,在这一刻精准地命中了琴师的心脏。面对彭云飞的死,他一如当年那个被父母大哥护在身后的孩童一般,茫然不知所措。
可当年,他还能逃,带着希望与仇恨逃出生天。如今他却已经走得太远走得太累了,回首不见来路,抬头无有归途。
不如……琴师握紧了拳头,只要他现在逆运功法,筋脉就会寸寸炸开。他清楚自己的身体状态,绝对承受不住如此爆裂的冲击,等待他的是必死的结局。
琴师能想象到那会是怎样灭顶般的疼痛,可无论如何都比不上心中的一片空荡。他摸索着坐到了彭云飞的尸体旁,阳光透过窗纸照进屋内,是不带丝毫焦灼的温暖。
恍惚之间,琴师以为自己回到了两人闲坐烹茶、携手练剑的午后。只是耳边长久的死寂和呼吸间消散不去的血腥气,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时过境迁。
琴师掏出手帕,将陪伴自己多年的琴细细地擦拭了一遍,不让尘土与血渍玷污它的光洁。之后他再无事可做,下定决心正要运气之时,一声婴儿的啼哭打断了他的动作!
琴师猛然站起身,疑心是自己出现了幻觉,他甩了甩头,那哭声还在,甚至变得越来越响!他循着哭声传来的方向找去,却被一堵墙拦住了路。
琴师抬起手叩了叩那堵墙,敲击的声音低沉,伴有明显的回响,这是一面空心墙,想来后面应是彭家的密室。他又仔细听了听,确认墙内并没有机关后,就直接用内力震开了。
轰隆一声碎石落了满地,琴师踏过砖砾把那个婴儿从地上抱了起来,孩子被裹在了一个精致华美的襁褓之中。
琴师把手向里探去,孩子里衣的布料摸起来更是价值不菲。衣角处似乎有一个小巧的绣样,他细细摩挲感受着。
“怀……瑾……彭怀瑾吗……”
“卡!”
林映桐刚一出声,姜生瞬间感觉眼部的压力小了不少,虽然还是没有恢复到正常水平,但总算能稍微看清一些了。从戏中抽身,就像窒息许久的人突然呼吸到了新鲜空气一般。
姜生把怀中的小婴儿交给了他的母亲,摇摇晃晃地撑在了沈时的身上。沈时一直在场外等着,姜生刚一演完便冲了过来,他扶着姜生慢慢朝林映桐那边走去。
“桐姐,怎么样?”
林映桐快速过了一遍刚才拍摄的一组镜头,感慨道:“很好,没有问题!咱们生生的演技也是越来越纯熟了。要不是你已经说出去以后不会再拍戏了,真想把你拐过来当我的专属演员啊!”
“明天就是你的杀青戏了吧,也是我们见面时试镜的那一场,缘分有时候还真是奇妙,起点亦是终点。你好好准备,等明天,我给你办一场隆重的杀青宴!”
姜生笑着点头应下,然而第二天,他却遇到了意想不到的困难。
“唔,今天的妆,怎么化了这么久?”
化妆师正对着姜生的漂亮脸蛋埋头苦干,拿着化妆刷的手垫在姜生的腮帮子上,让他的开口变得十分艰难。
化妆师听到姜生的问题简直都要有些焦头烂额了,她也没想到这个中年妆居然会这么难。虽然戏是连着拍的,但电影里的时间线已经过了十几年,风流倜傥的琴师也变成了一个中年人。
虽然中年琴师也很俊美,但毕竟因为这些年颠沛流离的生活而沧桑了不少,这个艰巨的任务就交给了化妆师。
其实能进林映桐剧组的化妆师都是很有经验的,类似的妆化过没有几百也有几十了,这还是她第一次隐隐感到有些崩溃。
原因无他,实在是姜生太吃妆了!原来姜生的妆容是最让化妆师省心的,毕竟脸摆在那里,随便化化都非常好看。
但现在无论化妆师如何把姜生往丑了化往老了化,姜生只要一眨巴眼,她就丢盔弃甲到想抱住他亲一口,再大喊一声:“崽崽!妈妈爱你!”
化妆师这边很崩溃,姜生也没好到哪儿去。他经过化妆师的提醒,才猛然想起他好像忽略了一个特别严重的问题,今天这场戏他不能再用少年人的声线了!
林映桐拍摄电影都是现场收音,很少会用配音。但这几日发生了太多事情,大家都忙晕了头,而且连着拍戏也容易让人忽略其中的时间跨度,竟是忘记提醒姜生了。
他有些着急,尝试了一下压低声线说话,发出的声音却不尽人意。姜生不断地清着嗓子,想要把声线弄得沙哑沧桑一些,但是他用力过猛,一时应激地呕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