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秦情的睫毛微微发抖,他的眼睛被一层朦胧覆盖,不是因为疼,而是被一种极致的高亢所冲击。他像是要飘起来了,他的三魂七魄,五脏六腑,他的精神和□□。
我的一切都在这里了,哥。
咽喉、呼吸,还有我的性命。
秦情在那一秒钟的时间里,深深渴望着,他渴望封存手里的针变为一把尖刀,这样他就能把自己完完整整地,交付出去。
封存感受到秦情身体的颤动,他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直到把最后一笔刺完,他摘下一只手套,抚摸了秦情的额角。他的额头渗出了一层薄汗。
“疼吗?”封存放下了手里的工具。
秦情半阖双眼,没说话,只是轻轻喘息,半晌过后,他想要坐起来。封存按住他的肩膀,将脖子上的残墨擦拭干净,贴上了一层透明薄膜。秦情感觉皮肤忽然有些紧绷。
封存发现秦情的颤动更加明显了,他摘下口罩,有些诧异地望着他。
秦情跟他四目相对片刻,把潮润的眼神挪到了自己的下半身。封存随着他目光看过去,然后,一个字都没说,转身离开了。
秦情没觉得尴尬,他早忘了什么叫脸红害臊。他从床上坐起来,径直去了洗手间。
封存去冰箱拿了两瓶水,一路喝着回来,推门却发现人不见了。他第一反应就是去洗手间找,走到外间时,听到里面传来了几声闷哼。
“我以为你走了,”封存说,“还有注意事项没告诉你。”
秦情仰头靠在墙壁上,随着自己的节奏,很投入地粗声喘气,听到封存在外面说话,他很放肆地喊了出来。
“不要沾水、不要抓、不要挠、不要暴晒。”封存说。
秦情扶着墙壁,弯下了腰。他扯过纸巾胡乱擦了一通,然后走出去,对着镜子,欣赏起了脖子上的纹身。
封存没有很好地履行承诺,没有给他纹上项圈。他的脖子上只有一条黑色的细线,他用手指隔着薄膜摸了摸,这样已经很好。他不贪心,他已经满足了。
秦情走出洗手间,没想到封存还等在外头。
“谈谈吧。”封存说。
秦情摇头:“不谈,太晚了,我明天有事。”
他不想再听任何的说教与劝诫,那种东西会把他从极乐世界拽到地上。
秦情走了。
他今晚的反应让封存有些陌生,封存下意识想要问他,什么事啊,明天有什么事,但张嘴之前他回想起之前在河滨公园的对话,他忍住了关切与好奇,一言不发地,看着秦情从工作室大门走了出去。
封存回到沙发上,他手里拿了一支笔和一个速写本。他在这个本子上,画完了刚才没有完成的,项圈。
看着画本上的图案,他莫名其妙笑了一下。封存自己都搞不清楚,这到底有什么好笑,甚至分不清这笑声到底是发自内心,还是别扭的冷笑、自嘲?
秦情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变得更肆无忌惮、直来直去、更坦荡,也更危险。
更加让人没办法,把视线从他的身上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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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公寓不远,秦情一路步行回去。
在回家路上,他的步子轻巧得简直不能再轻,几乎要蹦跳起来。好像这条路不是回家的路,是通往天堂的路。他从来不去思考哲学问题,什么从哪儿来,到哪儿去。尤其是从哪儿来,他是从福利院来的,没什么需要思考。但这会儿有一种信念突然冒了出来:只要有封存在,只要两条腿运动起来,那么他一定会走到天堂去的。
秦情在路上遇到了两个醉鬼,醉鬼挥动双臂跟他打招呼,说:“小孩儿!回家吧!春宵一刻值千金啊!”秦情也挥动双臂,朝着他们牛头不对马嘴地喊了回去:“祝你发财!发大财!”
回到家,秦情在逼仄的洗手间里重新照镜子。摸着那道黑色的细线,他再次又有了反应。他靠在墙壁上,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看着自己取悦自己。
刚刚才分开呢,又开始想念了。
封存此时此刻在想些什么呢?他愉悦吗?还是愤慨?他睡觉了吗?还是在画画?会画些什么呢?画画的时候会不会也在想我呢?
真想让他继续听听我的声音。
我刚才完全没有喊够,哥。
完全不够。
你还得听着、继续听着,你得要听一辈子的......
秦情的身体骤然放松的一刻,镜子都花了,他咬着手指,低头笑了笑。
要听一辈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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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秦情准时出现在拍摄现场,早上喝了两大杯冰美式,咖啡因让他精神集中、很在状态,james也是资深模特了,俩人配合默契,早早完成了工作任务。
中午andy请秦情吃omakase,秦情没吃饱,出来又在路口买份土家酱香饼。andy斜着眼睛,恨铁不成钢地看他:“你也自律些吧,这种油腻的东西,吃多了没好处,你知道他那酱料放了几天啊?还有揉面那手,喔唷,脏得嘞。”
“哪儿脏了?人一双手白白净净。”秦情用竹签插了一块饼,送到嘴边,同时跟着andy,迈步往停车场走。
andy眉毛飞扬起来:“你知道他揉面之前摸了什么吗?摸脸、摸鼻子、摸下巴,摸钱,说不定上了厕所还没洗手呢!”
秦情吃得很香,丝毫不受他影响,笑了笑,说:“那刚才那日料师父呢?寿司不也手捏的?你知道他捏寿司之前摸了什么吗?摸脸摸鼻子摸下巴?他估计倒是没机会收现金、摸零钱,但也有概率上了厕所不洗手吧,又没人时刻监督。”
andy扭头,用力横了他一眼:“我请你吃好的还错了!”
秦情笑着插了一块饼,递到他面前:“没错,我只是想让你也尝尝好吃的。”
“不要。”andy说,“糖油混合物,长胖。”
俩人走到停车场,秦情坐进副驾驶。在车子的密闭空间内,酱香饼的味道弥漫开。
andy开车前深呼吸几口,有些按耐不住了,他轻飘飘说:“哎算了,你也是一番好意,好意不分三六九等。”
“什么?”
andy看着他手里的饼,抬了抬下巴。
秦情把纸袋一并塞到andy手里,乐呵呵笑了起来:“是,我这九等好意,您笑纳。”
andy抱着酱香饼一块接一块,吃得停不下来,突然想起问了句:“脖子上那个,什么时候纹的啊?挺酷。”
“昨天晚上。”秦情说。
“我他妈让你早点儿睡觉,今天满血上工,你就这样辜负我啊!”
秦情脸上淡淡笑着,眼睛看着窗户外面,他说:“干这事儿比睡觉管用。”
“什么?”
“打鸡血。”
andy吃完了酱香饼,把纸袋团了团,塞回秦情手里:“下车扔一下。”
秦情丢完垃圾,半天没回来,因为他又看到闻觉了。闻觉跟着一个气质非凡的中年男人,坐上了一辆宾利。
他一直看着宾利驶出停车场,才转身回到车里。
“你知道林无边吗?”秦情问andy。
“废话。”
“你认识他老板吗?”
“闻总啊?”andy说,“我认识他,他不认识我。”
“是个什么样的人?”
“帅哥。”andy恳切道。
秦情叹气:“他风评怎么样?”
“你暗恋他啊?”andy启动车子,“不是吧,我前脚还以为你跟纹身的有一腿呢。”
“......我就随便问问。”
andy轻哼一声:“你问错人了,我是搞摄影的,又不是狗仔。不过......你要真想听八卦,我其实也可以给你指条明路。”andy说,“最近有个很牛逼的狗仔,叫无花,听说过吗?”
“没有。”
andy撇了撇嘴:“看在九等好意的份儿上,我可以把他邮箱给你。”
“我以为你要介绍我跟他认识呢。”
“没人知道他是谁,”andy说,“你得花钱买消息。”
第52章
秦情看着手机里andy发来的邮箱地址, 站在窗户边,吹着夜风,一根接一根地抽烟, 烧烬的烟丝落下来的灰,他悉数抖落在了马克杯里。老公寓没住过人, 当然也没有烟灰缸, 秦情不会主动添置这种东西, 甚至连烟也不是他自己买的。这包烟是nancy婚礼的第二天, 他从封存家茶几上薅来的, 其实也没剩几根,不一会儿就抽完了。
烟盒他没扔, 放在了桌子上,这是他身上唯一的,封存的东西。
秦情从没在自己身上闻到过这么浓的烟味。好奇怪啊,其实封存抽烟的时候不少, 但他身上几乎没味道,他身上总是香香的,衣服也香,好好闻。
把烟灰倒进厕所, 秦情脱下衣服洗了头发,又洗了澡。沐浴露是他随便在门口超市买的, 他洗着洗着, 就有点厌烦和嫌弃。
他想家了。
想回家了。
洗完澡,秦情擦着头发,在床边坐下来。他拿出手机,编辑了一封言简意赅的邮件,没再多犹豫, 直接发到了那个他已经能够背得滚瓜烂熟的邮箱地址。他甚至很小心的,还勾选了邮件回执。秦情握着手机,等了几分钟,风没来,浪没来,一切都静悄悄。他站起身,走到洗手间吹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