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秦情迈步走下阶梯,回到地面的第一步,就精准无误踩入了积水深处。他在心里低声骂娘,金鸡独立甩了甩左脚,一阵大风袭来,直接把他雨伞掀翻了,险些连人带伞一起倒地。
秦情冒着大雨回头捡伞,蹲下一看,骨架断了。
头顶的雨势忽然变小,他抬眼,是封存打着伞走了过来。他仰着头笑呵呵说:“太子爷这伞不行啊,坏了,下回让他换个牌子吧!”
封存笑着蹙了眉头:“扔了吧。”他用食指敲了敲伞柄,“过来,凑合凑合。”
秦情站起身,抖了抖脑袋上的水,很配合地缩到了封存伞下。
然而这伞实在是小,几乎只能将将就就遮住秦情的脑袋,没走几步,封存侧头一瞥,就瞧见那雨水哗啦啦淋到秦情背上,他直接伸手把人揽到了臂弯里。
“哥......”
秦情瞬间汗毛直立,身子陡然一僵,连带着脖子以上都不敢转动。因为只要他的脸稍微一偏,就能直接贴上封存光/裸的手臂皮肤。
就着这个姿势,俩人缓慢进入小区大门。这里有好多树,树冠宽大,叶子茂密,路灯的光芒被遮得所剩无几,周遭陡然又暗了几度。
有雨和黑暗打掩护,秦情心中微动,他转过头,以一种极其微妙的角度,不轻不重地,挨到了封存胳膊上。
若有似无地,蹭了蹭。
他睫毛湿了,并非全是雨的缘故,一股潮/热的气息在身体里来回乱蹿,憋得他眼睛朦胧,像罩着一层薄雾似的。
他吸了一口气,吸得用力。
雨的气息,青草泥土的气息,还有封存皮肤上的味道,一起灌入鼻腔。
这一口气吸进去,秦情甚至舍不得马上呼出来,他悄默声品味着窒息的快感,有种醉酒的眩晕。
不由自主地,把脚步也拖慢了。
他不想回家,也不希望雨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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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后,他跟封存分了两头洗澡。秦情全程心不在焉,傻愣愣站在喷头底下,几乎没怎么动。
某部分的他,仿佛仍旧徘徊在屋外的大雨里。
原来雨淋在脸上的感觉是这样潮湿黏糊啊,像融化的糖水。
秦情闭上眼睛、仰头、张嘴,淋浴喷出的水敲打在他舌头上,有点痒,又不只是痒,因为是带着力度的,所以还有点疼。他喉结滚动,有温热的水顺流而下,滑进喉咙。
他突然又觉得寡淡,他想要咽下的,不是这种寡淡无味的东西,他想要珍珠糖,想要肉桂粉,他想要腥、想要辣。
他——
他想要封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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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着换下的衣服走出浴室,秦情先把它们扔进洗衣机,然后顺势一拐去了厨房,在冰箱里翻翻捡捡,找到了肥牛、洋葱,还有昨天被封存随手放进冰箱,连保鲜膜都没有包的剩米饭。
秦情把洋葱切了细丝,又给肥牛焯水捞出,拿出一堆瓶瓶罐罐凭感觉调了个深棕色的酱汁。米饭是在微波炉里热的,热饭之前还顺手另起一锅水,焖了两颗带壳的鸡蛋。
封存擦着头发走到厨房,秦情正好端着两碗饭朝外走,跟他撞了个面对面。
“这么有本事,温泉蛋都会煮啊?”
秦情一挑眉毛:“拿两个勺子吧。”
封存越过秦情,抽出了两只不锈钢勺,他走到餐厅,刚一坐下又站起来:“喝点儿?”
“我吗?”秦情问。
封存点头:“当驱寒了。”
“大夏天躯什么寒。”秦情摇头,“我不喝,我醉了没人管你。”
封存趴在椅背上笑:“你没来我家前,我不也活得好好的。”
“就想说有我无我,没差呗。”秦情用勺子戳开鸡蛋,蛋黄流出来,挂在牛肉和洋葱表面,亮晶晶的,他随便拌了两下。
封存露出无奈的表情,转身拿酒去了,回来的时候,手里多出了一个暗色酒瓶,还有一个透亮的小杯子。
秦情看着瓶身上的日文标签,问:“清酒吗?”
封存点头:“这瓶是你哥买的。”他冲秦情笑,“真的不试试?”
-
晚饭过半,秦情接到了一个陌生的海外来电,听到父亲的声音从听筒传出来,他条件反射地端坐了身子。
“你不在家吗?”对面说,“物业检查天然气,说家里没人,这么长时间没你信儿,我担心你在外面出什么事。”
你是担心天然气出事。
秦情放下勺子说:“我在存哥家里。”
“封存?”
“嗯。”
“怎么跑那儿去了。”
秦情抿了下嘴唇没说话,封存伸手,把电话接了过去。他站起身,往花园方向走,停在了屋檐下方,外面就是雨幕。
“叔叔,是我。”
......
秦情望着他的背影,眼皮抽动了几下,他听不见二人的谈话内容,心里有些烦躁。
五分钟后,封存回到餐桌,把手机还给他:“我早该跟你爸打个电话,之前想起过几次,都被别的事情耽误,一打断,就忘了。”
“他无所谓的。”秦情说。
封存倒也没反驳:“打个招呼总没坏处。”
“你跟他聊什么了?”
“没什么,问候了几句。”
两人默默无语坐了一阵,这阵沉默秦情很熟悉。每次封存聊过秦昼相关的话题后,都会露出这种表情。
又过了四五分钟,封存冷不丁发问:“志愿填了吗?”
“马上都快出录取通知书了。”秦情说。
“第一志愿填的哪儿?“
秦情略显心虚:“就......河东区那个理工大学。”
“离家挺近的。”
“嗯......”他沉吟片刻,忽然想起了什么,“今天过来拿东西的人,是谁啊?”
“俞舟,你不认识。”封存说。
“我今天在游泳馆碰到舒维哥,他也提到了这个人,但......语气怪怪的。”
封存不痛不痒地“嗯”了声:“他们都不喜欢他。”
“为什么啊?”秦情没忍住,问了出来。
“他是我前男友。”
第11章
秦情半跪在椅子上收拾碗筷,眸光陡然一动。“前男友”三个字当然敏感,可如果纯粹只是因为这层身份,柯舒维下午的反应也太过了些。
“他找了别人,在跟我关系存续期间。”
!?这不就是劈腿吗?
秦情停下收拾东西的手,抬起眼皮看封存,他还在喝酒,云淡风轻的,是真的云淡风轻,没有一点故作姿态的伪装痕迹。
“你不生气吗?”秦情问得真诚。
“气什么?”封存问得也很真诚。
秦情拉开椅子,又重新坐下:“这是劈腿吧。”
封存没说话。
“劈腿不就是背叛吗?”秦情趴在桌子上往前倾,“背叛不值得生气?”
“有预设约定才算背叛吧。”
“什么?”
“我没有预设过谁的一心一意。”封存说,“也不喜欢干涉别人做选择。”
......
秦情不记得这天晚上的对话具体是如何结束的。
本来在听到“前男友”三个字时,他还暗地里愤愤不平,后来,封存一边喝酒,一边轻描淡写地说出那些话,他忽然就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愤怒了。
别说愤怒,连藏在心底的那点嫉妒之情也逐渐变得微弱。
封存不爱俞舟。秦情是这么认为的。
与此同时,他还意识到了一个特别残酷的事实
——封存也几乎没可能会爱上自己。
他没有比柯舒维口中的傻逼高级到哪里去。他们都像神明脚下的狗。
真诚、虚假、心存善念、怀揣诡计。神明不在意。
行善、作恶,乞求,悔改。神明会宽恕。
但包容和宽恕,不是爱,甚至可以说,在某些情况下,是与“爱”完全背道而驰的东西。
秦情小时候一直不理解,秦昼那么喜欢封存,为什么从头到尾缄口不提。但眼下,他理解这份高明了。是秦昼不想要吗?是秦昼自卑怯懦吗?不是的,是因为他了解封存,他知道站在什么位置才能维持自己的分量。
但这份高明,秦情学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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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博听说外婆又找秦情买蛋糕了,心里有点不好意思。第二天一早给秦情发微信,让他中午去店里吃饭。
潘博家的店名叫“晶晶小吃”,开在河东区实验小学后门,不大的一个门脸儿,以前老太婆说了算的时候,主营淀粉类炸物以及植脂末色素奶茶。现在小姨掌管后厨,植脂末色素几乎已被淘汰干净,换成了鲜榨果汁,炸物栏除了淀粉丸子,额外增添了几个时令蔬菜。
秦情最近因为心里装着事儿,睡眠质量直线下降,起床时间一天比一天晚。看到潘博消息已经是上午十一点半。他拖拖拉拉穿衣、起床、洗漱,再如梦初醒地坐到“晶晶小吃”靠墙位置的电风扇底下,已经接近一点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