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郎不语 第190节

  范景牵着大福至了贡院外头,衣裳与鞋子已是有些湿润,他寻了间卖早食的铺子,与了店主几个钱,引大福进去换了一身干燥的衣裳鞋子。
  半夜听得落雨,他便想了这么个法子来,倒是好使,拾掇齐整,这才匆匆前去排队进了贡院。
  雨雾蒙蒙的,天气不佳,贡院外头也是一团乱,目送着大福安然进了考场,他这才拿着大福打湿的衣裳,撑着伞回客栈。
  青石街道上已淌起了水,前来考试的考生叫苦不迭,一手得撑伞,一手还得拎着书箱,衣摆长的,且还只能由着教雨水打湿。
  范景轻扫了两眼,心道这回考试当真不顺,只望着在贡院里头别生了病才好。
  好在是府试只肖考三场,且三日连考,无需像县试一般考一场等一场成绩,一次考完,等最终成绩即可。
  当日答卷完毕即可离场,次日再考。
  此次府试一连落了三日的雨,范景每日下晌出来接大福,都能听见考生咳嗽的声音。
  他出来前,都要交代客栈灶上给做一盏子驱寒的姜汤,不知是姜汤的效果,还是大福身子健朗,三日冒雨进出贡院,竟都没半分不妥。
  四月初十,府试结束,成绩半月后才出。
  范景问了大福的意思,他愿意回县里去等成绩,不肖在府城专等着出榜,虽自个儿心中觉得此次府试答得还成,但他也不敢自得宣扬,只怕是自己见识不多,私以为考得好。
  若在这头等着出成绩,日日住着客栈花销大不说,中了姑且高兴一场,若没中,岂不是白白耽搁时间。
  于是初十一日大福松懈了身子,好生休息了一场,与他小爹商量十二一日返程,十一这天父子俩一同好生逛逛府城,再与家里人带些礼物回去。
  第119章
  四月十三日起,康和每日都要上城门外去溜上一圈,在外头望望,天色见黑了,又复转回去。
  他算得到初十大福府试结束,估摸大景就算赶着回来,应当也不会在孩子考试完当日就回,如何都会歇息上半日。
  最是可能的便是十一动身回来,一路顺畅,快些十三这天就能到县里,若慢些,十四也当到了。
  然则便是十三等了等十四,却也没将人接到。
  康和心里头不免有些着急起来,倒见城里前去赶考的学生,也没见得回来两个,心里且还稍稍安稳些。
  他往前虽也觉得通讯不便,但自家里人几乎没有这般长时间分开过,到底感触不太深,这厢心头是实打实的觉通讯慢是何等不好的事了。
  康和这几日里都有些坐立难安的,一颗心思都系在了范景跟大福身上,暗暗有些恼火人去前没确定商量定下是哪一日回。
  到底也是没教他久着急,十四这日晚间,康和带着小福吃了夜饭,与这小家伙在园子里踢了会儿蹴鞠,胜寒便欢喜的跑了进来说回来了。
  康和跟小福连跑去门口接,就见着风尘仆仆的范景跟大福,果真是回来了。
  大福将才从车子上下来,小福便扑去了他怀里,蹭来蹭去,跟只粘人的小狸奴似的。
  康和由着他俩好,上前去问了范景一番累不累,路上可安生顺遂这样的话来。
  半个多月没见着,心里惦记,见了高兴,又忍不得有些怪:“天黑了如何还赶回来,也没说在驿站歇息一晚上,明儿我且都说驾车去驿站那头看看,没准儿就把你俩给接上了。”
  范景许久没见着康和了,耳根子清净了半个月,初始一两日还觉安静,日子长了还多不惯。
  他看着康和心中也宽松,道:“到驿站时天且擦黑,想着都是县里的地界儿上了,干脆一口气回来也踏实。”
  康和晓他是这般,转头去同七哥儿道:“去灶上喊花妈妈弄些饭菜,再烧上一锅热水,夫郎和大福家来了要用。”
  家里人见着范景跟大福回来了也都高兴,连就吩咐下去了。
  康和携着范景的手,同一头亲近的大小福道:“快进屋去罢,有多少话都回院子里慢慢儿说,赶了这几日路定是累坏了的。”
  一家子心情都不差,进了宅子,康和陪着,范景跟大福简单吃了饭,都没提也没问考试的事情。
  吃罢了饭,康和便送着大福回院儿里,教阿望照顾着大福洗漱了早些休息,有甚么也都明日了再说。
  小福却赖在大福的屋里不肯走,说是要陪着哥哥,大福便留了他在院子里睡。
  “你要在哥哥院子里,可别一直咕咕咕的说话,扰得哥哥都没法子睡。”
  小福点着脑袋,将康和往外头推:“我知道,我知道。小嘴巴只说三句……不,五句话,就说这么多就不说了,让哥哥好好睡觉歇息。”
  大福好笑,康和心想这小鹦鹉精可最好说话算话。
  他回去院子,范景刚巧洗过了澡从净房里头出来,头发湿漉漉的,就着了一件轻薄的亵衣。
  “夜里还洗头,半晌不得干。”
  康和过去,取了张干酥的帕子,与他擦起头发来。
  范景索性也不动了,由着他给自己擦头发,到底还是在家中,心头踏实,人也能松懈下来,那股子绷紧的神经松下,谨慎赶路的疲乏一下便上来了。
  “你再与我按按头,揉揉胳膊。”
  康和闻言,轻笑了一声:“一人赶了几日的车马,时下可晓得累了。”
  说罢,他让范景靠在自己身上,与他揉按了一番脑袋上的穴位,又顺了顺胳膊和身子上的经络。
  范景教他伺候的有些昏昏欲睡,迷糊间听得康和似是问有没有想他。
  他轻轻嗯了一声。
  康和疑惑,问道:“什麽?按得疼了?”
  “有想你……”
  康和微怔,旋即嘴角扬了起来,都说小别胜新婚,他且认了这句话。
  夜里,康和抱着范景睡下,忍不得凑上去亲了几回,只觉如何都不够自己心头的稀罕劲儿。
  翌日,除却是巧儿早早的起了去铺子上照看了一通,一屋子的人起得都有些迟。
  康和倒是早醒了,只人赖在床上贴着范景不肯起身,反是小福跑来院子里喊大懒虫,这才起了来。
  巧儿忙过了铺子早间那一茬,回来了一趟,恰是碰着几人才吃早食。
  范景见着一家子都在,便将从府城带回来的东西教胜寒给取出来,给巧儿拣选着喜欢的拿去。
  这回从府城里带回来的东西且还不少,布匹绸缎、珠花钗环、胭脂水粉、干货吃食……箱笼打开,康和跟巧儿都有些吃惊。
  “大哥哥莫不是转了性子了,竟有心选买这样多的好东西回来。”
  巧儿拾起绸子放在身上比了比,只觉得颜色花样都好瞧,比县里布行的可还时新不少,胭脂香膏也细腻好闻。
  范景见家里人喜欢,他道:“是大福选的。”
  康和扬眉,几根做弓弦的鹿筋倒似是范景的手笔,旁的东西他素日里都没如何瞧看过,不说胭脂水粉了,就是衣料布匹大都是他去选什麽他便穿什麽,一时要眼光好起来,倒是稀罕。
  “到底还是咱家的读书先生见识长,眼光也好。”
  巧儿摸了摸大福的脑袋:“往后谁是要嫁给我们大福,岂不是享福了。”
  大福脸微微一红:“小姑可别打趣我了,府城里好东西太多,进了铺子里,自有能言善辩的伙计为人推销,按着他说得买便是了。”
  “也就半月不见,小姑又漂亮了许多,打扮得这样好看,这衣料小姑去做了衣裳,穿着定是更加光彩照人。”
  小福抱着一只精巧的小弓拉了几回了,听着大福跟巧儿说话,也跑来道:“小姑最近每日都穿漂亮的衣裳,爹爹还说大姑娘要留不住啦!”
  “你这小喇叭!”
  康和捉住人要捏他的嘴巴,小家伙跟条泥鳅一般,滑溜一下就躲到了范景身后去了。
  巧儿教他们打趣得面上生红,却道:“大姑娘谁有不爱漂亮的。”
  诸人不由皆是一笑。
  这番便等着出成绩了,此次府试结束后,便是过了也不必院试,三年两考,今年恰是空年。
  为此府试过与不过,今年也都再无科考了。
  赶考奔劳,徐家学塾给考生放了些时间的假,待着府试成绩出了以后再回学塾上课,好教休息调整好身子和心绪。
  范家老两口都很挂记大福,陈三芳且还能隔三差五的来城里一趟,范爹却得守着农事,鲜少能走得开。
  假期还怪是长,康和便教大福跟小福一并回乡里去住几日,也好陪陪范爹和陈三芳。
  俩孩子回了乡里,宅子登时便冷清了许多,康和跟范景偶日里也回乡头去住,一家子聚上一聚。
  这日,康和跟范景宿在乡里,驾车来城里时,顺道便把瓜菜给拉了来。
  两人路过主街时,见着开在这头的甄家菜行伙计正理货,铺儿里头却传出些争吵声来。
  因着早间外头人少,吵闹的声音便格外的显耳。
  “捡着人的东西学,盘弄明白了么你就学,自看看这个月的账,前半月里挣下的都教你后半月里给折腾了个干净。再这般下去就赔着本儿做生意罢!”
  “你着急个甚,咱在这街上开了多少年的菜行了,只稍先让些利,把教那铺子吸走的客给笼络回来,他们没了客,能熬得住多久。”
  “便看着谁把谁先熬死罢,只怕人没倒,你先把钱赔了个干净!”
  康和跟范景都听了一耳朵,却也只是路过,不好停着车子听,只晓得里头夫妻俩在为着生意的事情吵架。
  他俩把车子驾进了巷子里,方才道:“你送大福去考试没两日,甄家菜行便学了咱铺子上理菜,三日瓜菜折价售卖的点子。
  他家菜行本就当道,生意一下旺了起来,咱菜行的生意受了不少的冲击。”
  好在是开业那会儿积攒了些口碑下来,倒也还有些客专认他们家,再一则,他们铺子上卖些水产,生意虽不似先前,倒也还有一二特色能撑着走。
  铺子是自家的,瓜菜也是自家田地供应的,生意差些卖不完,也有不浪费的消处,为此生意萧条些也还是过得。
  康和心头早有准备,生意嘛,总不可能干一行便能风生水起一行,只有一二挣的,就是少些,那也比往前的强。
  为此生意差些他倒也不慌,毕竟置了铺子卖菜那就是长久生意,一两月间就乱了心神如何能干得久。
  他正想着是铺子近来生意淡,手头空闲,不如学着猪肉铺那头与人切肉剁肉的服务,转也用在菜行上,新添一项与人净菜的活儿。
  只还没来得及弄,今朝倒听得一耳那甄家菜行学他们贱价卖菜有些撑不住了。
  康和晓得也不是真撑不住,只是舍不得亏钱干,他暗里打听过这甄家菜行,闻说是城中人户,瓜菜是从乡里那些佃户手上低价拿的。
  素日里媳妇在铺子上看着,男人在乡里走动进货。
  两家瓜菜来路本不同,成本自也不一样,甄家不依着自家经营的习性,贸然也讲究起新鲜二字,增加瓜菜损耗,贱价卖隔日菜,短时间上倒还成,时日长了哪有不亏损的。
  范景听罢,道:“学也便罢了,先前在豆惠坊上,铺子里弄点儿甚么新花样别家也都依葫芦画瓢学了去。只怕学弄不成,还起损人心思。”
  康和闻言,晓得范景是什麽意思,虽他们是本分开铺子做生意,可多一间相同生意的铺子,难免便成了与人争利的。
  逢着心正的,便专注在生意上与你斗,若是心眼儿多的,说不得就在别处动心思。
  当初他们隔壁的油坊,掌柜的教人勾去烂赌,输了许多的钱财,后头卖了宅子,被迫一家子挤在铺子上起居。
  原也只以为就是在巷子里头斗了回鹌鹑,教那起子人给盯上了,实则不然,后才晓得其中也有对家的手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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