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郎不语 第187节

  而下瞧人说罢了,方才走进了铺子里。
  “娘子这样早,我们这菜行且才铺开一会儿咧,您要买点儿什麽?我们菜行瓜菜种类多。”
  巧儿见来了客,连忙前去招呼。
  郝娘子这厢才看清了说话做事多有章法的姑娘是何模样,秀长的柳叶眉,一双光彩有神的杏眼,身段儿苗条盘顺,着一身细布晓灰色曲裾,腰间围着一块儿碎花粉围襟,既是精神,又不失姑娘家的娇俏。
  “俺听得说这处开了间新菜行,今朝采买就来瞧瞧。小娘子这铺子上的瓜菜可真是新鲜,不怪俺乡邻都说好,介绍了俺来买咧。”
  巧儿笑道:“难得娘子前来赏光,虽是铺子开业的惠顾到了期,您选买下来,我这处能与娘子少些也便尽量少些。”
  郝娘子道:“小娘子当真是会生意,不知这菜行可是娘子开的?”
  “我哪有这般本事,铺子是家中兄弟开的,我闲散着无事,便前来帮着照看。”
  郝娘子道:“小娘子还未成家?”
  巧儿一贯晓得这些妇人最是爱问闲的,倒也耐心,她笑了笑:“若是成了家,便不会在兄弟的铺子上消磨日子了。”
  “多是能干的小娘子,生得又漂亮,只怕是家中的门槛都要教媒人给踏破了去。”
  郝娘子道:“只这样好的小娘子,眼儿当高,合当是挑选个顶好的才登对。”
  巧儿作似羞赧一笑:“娘子打趣我,这般婚姻事,都是家里做主的。”
  郝娘子也笑,她晓得这般还未出嫁就能在外头张罗生意的,那可不是没注意的小姑娘,甚么都由着家里一锤定下。
  两人说谈着,郝娘子买了一篮子的瓜菜,走时,又还拎了只甲鱼,说是带回去炖汤吃。
  巧儿瞧那娘子衣裳料子穿得都不差,百多个钱的甲鱼说买便买,料是家中不错,听得就住在附近,她客气些,没准儿还能成个老熟客。
  康和跟范景过来时,生意都已经周展开了,他们俩今朝教徐夫子给请了去,商谈大福四月前去府城考试的事宜。
  四月初七便是府试,从滦县前去单程就得三日的时间,孩子年纪不大,最好还是提前个三五日到,让大福先熟悉熟悉府城的环境。
  如此算来,三月底就得出发过去。
  徐家学塾有六名考生过了县试,其中大福年纪是最小的,旁的几个学生最小也十三了,其中三个结伴同行,还有一个府城有亲,一个家中遣人送。
  徐夫子看他们是怎么给大福打算的,若遣人送私塾这头便不操心,若孩子自行前去,那就和同窗结伴,如此也安全些。
  康和跟范景放心不下教大福与同窗结伴前去考试,虽晓得大福一贯是与人和善又懂事能独立的,可到底自小就没曾出过滦县,这般一举要去府城,还是一个人,家里哪里能安心。
  与其教孩子与同窗同行,一家子的人提心吊胆,倒不如抽个人出来送大福去考试,来回算上考试的时间,不过半个月。
  两口子略做盘算,决定由范景送大福前去。
  家里的生意才起来,得要有人看着才成,范景生意这块儿上并不在行,只能康和留下。
  再者出门在外,范景一个练家子,反更恰当些。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生意可还成?”
  康和进铺子去看了眼,谢小柳正在补货。
  巧儿说道:“还看得,只没了让利,到底是不如前头几日。”
  康和应了一声:“都是这般,嫌少有过了开业惠顾时间生意还跟先前一样好的。耐心着做罢,生意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说罢,康和前去点了点前头七日里的账,单以毛利来看,倒还可观,七日就挣了六贯有多,不过也是因着铺子上还在卖水产,甲鱼价贵,若单是卖瓜菜的钱,那没多少。
  瓜菜本就薄利多销,与卖鲜肉不同。
  康和预计的是一月上能有个十来贯的纯进账,那便不差了,按月而言不多,但以年论,一年也能有百贯之数,不少了。
  不过这也只是康和的预期,生意不能全凭自己的计划发展,许可能超出预估,也可能低于预估。
  但他也不过分的去担忧这些,只专注着铺子上的事。
  心中想着些花样来把生意做好,首要的,保持瓜菜新鲜。
  这点倒也不难,按照着头日夜里采摘,第二日售卖的规则,他们家的菜都很鲜润。
  只瓜菜跟猪肉一样,到底都是久放不得的东西,第二日新鲜,第三日天气温凉,且都还成,可放到第四日这些上,那可就黄叶自老不鲜了。
  不过康和却并不忧愁,铺子上的菜他只卖两日新鲜的,第三日便将未曾售卖完的瓜菜做折价处理。
  若是折价也还未卖尽,第四日上直接就把剩下的瓜菜给拉回乡下去。
  乡里的大宅子上且还养着百千之数的牲口家禽,还怕不新鲜的瓜菜没处消嚒,只有不够吃的。
  时日一长,城里在这一块儿采买的居民自能比对出附近谁家的瓜菜更好。
  倒不枉康和盘算,铺子开了半个来月,住在周遭民巷的住户便摸出了习性。
  慢慢的,就是离这头远些的人户也肯过来买菜。
  人提上个篮儿,过来先在门口自打上一碗茶汤来尽饮了,又在靠墙边的凳儿上歇歇脚,这才进铺子去选买瓜菜。
  “俺这腿脚不利索,每回上你们铺子来都得歇一歇喘口气才缓得过来。就是麻烦些,俺也都肯过来,你们家的瓜菜日日都新鲜,也没那些烂皮黄叶的占秤。”
  “最好的还是卖过了两日,第三日的瓜菜便贱价卖,俺们巷子门口那家菜行,不说两日,三日四日了都不见降价的,只那般烂里挑好,才肯让些价来。黑心虫的,跟长在菜里的虫一般,教人心头讨厌。”
  老婆子嘴里嘀咕着别家的不好,又将范家菜行夸说一遍。
  手头阔绰的人家买个新鲜,穷寒些的人家爱捡便宜,都乐得上范家菜行来专买头一两日的菜,多是抢手,拿出来要不得俩时辰,全都教抢完了去。
  那小饭馆儿里的采买盯上了他们家折价的菜,巴巴儿得来想教菜行专与他们供这般价格的瓜菜,康和却没应。
  一则他没那样多不新鲜的瓜菜拿来卖与食肆,二来,这是他们铺子专用来吸引寻常客人的一种惠顾手段,要都给了食肆,他们还赚甚么钱。
  折价菜,可挣不得几个钱,也就是铺子自家的,不愁租金,方才敢这样干。
  转眼至了三月下旬,菜铺的生意慢慢进入了正轨,范景也要收拾预备着带大福去府城应考了。
  出远门难免要提前准备,车子提前备好,运行的牲口选用的骡子,既是比驴子和牛快,又不如马儿那样招摇。一早,就教牟大郎挑选了一只健壮又稳重的给精养着。
  “听大鑫哥说府城那头天气比滦县暖和些,三月底四月上想是温暖,只天气阴晴难测,若是遇着接连几日的春雨,那一样还是冷,还是预备上两套过冬时穿得厚衣才好。”
  康和帮着收拾箱笼,仔细的预备了大福的衣物,又预备了范景穿的,再是洗漱起居用具。
  范景见康和弄了两大箱笼的东西出来,不免说道:“拢共也就去半个月,带着这么些行李,跟搬家一样。”
  他拾起刷牙子和牙粉还有澡豆这些东西:“客栈里大多都备得有这些用具,哪里还用得着费力再带。”
  “外头的客栈许多以次充好,遇着黑心的许还不洁净,用了说不得身子不舒坦。”
  康和道:“你出门又简省,住个价贱的客栈,最是容易遇着我说得这般了。”
  范景却驳道:“带大福去考试,我自会寻处好的客栈住。”
  康和闻言笑起来:“多好?舍得住两贯钱一晚的?”
  范景摊开手:“那你便把私房钱都与了我,我也住得。”
  康和拍了他的手心一下:“我哪里来甚么私房钱,手头上有多少银子,哪回没与你看个明白的。”
  大福下学回来,来主院儿寻康和跟范景,就听得两人正在屋中拌嘴。
  晓得这回去府城考试小爹带他去,他心里既是高兴,又有些觉劳累了家里人,家头生意才新起一桩,却又还得为他的事情分出力来。
  他便是因懂事,落得个爱多思多想的性子,不过心中知晓爹爹小爹十分关爱他,乐得为他周全,心里倒安稳。
  但他还是决定着,这回且还不熟去府城的路,往后再上府城考试,他就能更独立,不肖爹爹小爹来送了。
  “下学了?”
  康和见叩了叩门,方才进来的大福,笑同他道:“且来看看,还有甚么与你收拾落下的没。”
  大福过去瞧了瞧箱笼,只觉甚么都齐全。
  “只与你收拾了起居用物,要用哪些书,笔墨纸张带多少,这些由你自个儿来收拾,爹爹跟小爹都不晓那些,只怕收拾一通反收拾不明白。”
  大福点头道:“我已经收拾好了一些放进了书箱,常用的几样这几日里还在上下学,都在翻看,等出发前一日,我再封进书箱里。爹爹小爹不肖忧心我那些书具,我都有数。”
  三月二十六一日,天且微微亮堂,范景便带着大福从县里出发去府城。
  一路坦顺的官道,这两月间府城和地方上各县城的巡防比往时都要严格,为的便是容易学生赶考,再没比这时候更太平的了,倒没甚么不放心的。
  虽是这般,康和还是驾着车子,将夫郎和儿子送了一段,至了官道上最近的一处驿站。
  “回罢,再远回去就不便了。”
  范景今朝着了一身束袖黑衣,身上又挎了把长弓,十分的精神干练。
  少年时眉目间那股有些麻木的冷淡,如今多了人情味儿,那股子劲儿倒是变作了一种难得的英气。
  康和晓得送去千里,也终有一别,他倒没再似个少年人一般弄得多难舍难分。
  他只握住范景的手,紧了紧,又松开:“照顾好大福,也照顾好自己。”
  范景应了一声:“你回去且好好哄哄小福,今朝走时都没将人叫起来,只怕得闹。”
  康和道:“安心罢,那孩子情绪一贯是来得快去得也快的。”
  大福见爹爹跟小爹说罢了话,这才从车棚里钻出来:“爹爹,我定然有心考试,只待我跟小爹回来。”
  康和摸了摸大福的脑袋:“放宽了心,别把自己逼得太紧,你是甚么成绩,爹爹小爹都为你骄傲。”
  简单说了几句,康和下了车,在驿站前看着范景驾着车远去,同探头在车窗前的大福挥了挥手,春花似锦,心头却颇有些惆怅。
  直至是不见了车子,康和这才搭了一辆牛车返回城里。
  行了段路,驾着车的范景方才回头去看了两眼,他心中自是晓得早已见不得康和的身影。
  倒是车里的大福,见着他回头去望的神色。
  “小爹,我瞧书有些累了,出来陪着你驾会儿车罢。”
  范景闻言,放缓了些赶车的速度,教大福出来坐下。
  大福望了望外头,春日里一路上都是脆嫩的香气。
  他道:“怪不得不论是爹爹赶车还是小爹赶车,另一个都爱坐在外头,我从小看着,不明缘由。今天坐了一回,才晓得原是外头坐着空气清新,视野是这样的开阔。”
  范景闻言,嘴角微微浮起了些笑。
  大福见他的神色,问道:“我说得不对麽?”
  范景望了望晴空,难得多说了两句:“你年纪还小,等往后长大了,遇着了对的人,或许会有些别的感受。”
  大福大抵知晓小爹说的是什麽,虽他还不懂得也没有感受过小爹说的那般感受,但心里还是因为小爹的话而感到充盈温暖。
  他问范景:“小爹有舍不得爹爹麽?去了府城,会不会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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