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郎不语 第185节
听得当初范鑫读书考试时,这一场考试时有考,时有不考,为得只是考察考生的综合能力。
不过近两年各省各地区几乎都在规范了的考察,私塾学院也更重视起这一场考试来。
它说是简单,考得松散,可却也不简单,若是学生只死读了四书经文,不曾涉猎广泛学习,那这一场考试必当栽跟头。
第五场终场,开考时已是二月末上了。
临近三月,晴时天气见暖,乡野城中的草儿绿了,桃李花也开得烂漫。
大福从考场出来时,只觉春光融融,柔和的阳光撒在坐了半日已是发僵的身子上,颇为惬意。
“仲阳!”
大福没得先见着康和跟范景,倒是瞧见笑吟吟的徐安衍跑了前来,跟着他的还有小福。
“你们怎在一块儿,且都还来接我?”
大福打月初考试起,离了学塾,这么些日子了,都没见过十五,时下出了考场就碰着他,心头挺是欢喜。
小福去抱过哥哥的书箱:“十五哥哥特地来接你的。”
“嗯,今朝我爹说你们下场的考生考完最后一场考试,定是乏累得很,便与三日假,教考生好好休整一番,我们也跟着沾了光,得了休沐。”
十五说罢,去接小福抱着的书箱:“与哥哥拿罢。”
“拿得动。”
小福抱着书箱道:“我力气可大了。”
康和跟范景慢悠悠的才迎上去,由着仨孩子说会儿话,见着人朝这头来,方才道:“先家去罢,至了家,慢慢说谈。”
……
“俺们家大福咋就恁能干,一连考过了四场,且还名次都不差,想是这最后一场也稳稳当当的。”
“俺得上猴儿庙去好生烧回香,再多多的捐一分香火钱去。”
陈三芳满面红光,拉着今儿来赶集上家里来耍的张金桂,一个劲儿的夸说大福。
康和跟范景嘱咐了她不教在外头夸耀这事情,她憋得心慌,外人说不得,自家人还不能说麽。
“大嫂,你先前去寻得那大师算命,算得不会是俺们大福罢。你想想,那大师只说咱范家要出厉害的读书人,可也没说哪房哪个是不,俺们大福也姓范呐!”
张金桂抿着张嘴,酸溜溜道:“且就过了四场,要紧的还是最后一场咧,这场过不得,前头再好也只竹篮打水一场空。
再说了,即便过了县试,那后头还有府试,要过了府试才算个人物,能得上功名,前头得,要俺说,其实也都是无用。”
“俺们家大鑫,以前读书科考的时候,不也过了好几回县试麽,连府城都前去考了好几回咧。”
陈三芳道:“大鑫倒也是厉害。不过俺记得他头回下场时,题目都给弄错了,答了个错卷,第一场都没得过,有没有这回事呐?”
“时间好久了,俺都记得不大清了。大嫂,俺记错没?”
张金桂不答陈三芳的话,脸上闷青一片,她道:“俺要上湘秀家去了,看看大外孙去。”
“不再这头吃饭呐?大福今朝考过了回来,三郎喊了灶房加菜,大嫂在这头吃呗,一同热闹热闹!”
张金桂吃了一肚皮气,哪里还吃得下旁的,只闷着脑袋就出了范家。
她一头走且还一头嘀咕,得意个甚,路且还长着咧。这才考到哪儿,就还想把大师算得好卦给安去自家头上,呸!亏她陈三芳一张厚脸皮说得出这话来。
“哎哟!”
思绪未敛,张金桂脚下不留神儿,歪脚踩进了个小坑里,把脚给崴了。
疼得她龇牙咧嘴的,倒吸着凉气,一瘸一拐的出了朝夕巷。
“甚么地儿呐,还说是县里最好的民巷,路还没俺们村里的平。”
张金桂前脚刚走,康和范景后脚便接着孩子从贡院那头回了来。
三个孩子会在一处欢欣鼓舞的,像是菜地里头缠着飞的小蝶,跳下了车子就一道儿跑进了宅子去。
“十五哥哥,你骑不骑木马儿,我们家里有两个,我们一人骑一个。”
“我骑!可只有两个,大福不骑嚒?”
“哥哥要骑的话,你就和我骑一个。”
“好!”
大福走在后头些,看着两人跑得飞快,不由喊道:“你们慢着点儿。”
三人进了小院儿,里头种植的花草教阳光蒸得香气纷飞。
大福解了早间为防寒穿的厚氅子,又喊阿望去弄三盏乳茶和两叠糕点来。
再出屋时,就见着小福跟十五骑在了木马儿上,一人手里拿着把大刀,威风凛凛的,正在戳挂起来的棉布娃娃。
欢笑声传得一屋院都是。
大福想着后园里还放着投壶蹴鞠和锤丸这些耍具,趁着今朝天气好,考后得松闲,拿来一道玩,出出汗水也不错。
他且到后园上,正要去取耍具,一只纸鸢忽得簌簌坠落下来,恰就落在了他的头顶上。
“嘶——”
大福捂住挨了砸的脑袋,仰头看了眼上方,晴空万里,不知那纸鸢是从哪处落下来的。
他疑惑拾起落在了地上的风筝,瞧仿得是只燕子,那燕儿的双翼上竟还落得两句诗。
“安得病身生羽翼,长随沙鸟自由飞。”
大福轻声念了一遍,只见燕子羽翼上的字迹娟秀,略有青涩,当不是成年人所写。
“那……那是我的……”
大福正出神,闻得声音,不由抬头,只见隔壁的院墙上头冒出了一个脑袋,正在望着他。
那且是个小哥儿,面容有些苍白,唇间未有多少血色,一双眸子却似春月桃花,是生得很是好看的桃花眸。
见自己也仰头看向他,那哥儿连忙又缩了回去,只余下了一双眸子在院墙处。
大福瞧他这般,道:“你是住在隔壁的人嚒?我与你送过来罢。你别趴在梯子上,当心摔着了。”
“别,你别送!”
大福拿着风筝迟疑道:“那我怎给你?”
小哥儿默了默:“先存在你那处罢。等有机会,我再拿回来。”
说罢,哥儿又道了一句:“谢谢你。”
大福见此,轻应了一声。
“哥哥!你怎还不来!”
大福听得外头小福的喊声,他用小哥儿挥了挥手,转拿了风筝进去放好,这才回来取了投壶寻十五和小福。
三个孩子在家里玩了大半晌,晚间大福吃了饭,只觉疲累,难得没再读书,早早就去睡下了,一夜好眠。
紧熬慢熬着,可算才等到了出榜的日子,这朝前去看榜倒是热闹。
人挤着人,鞋都能踩落了去。
小福身形小,从空隙里一溜烟儿就给钻进去了,跑到了前头,忽得想起自己不识字,站去了前排也无用。
遂又钻了回来,头发给弄得乱蓬蓬的,把大福给拉着一并往前钻去。
康和跟范景个子大,自是不如小孩子灵巧,便就守在了外头瞧看。
榜一来,人群轰动了一下,立便喧嚷了起来。
“有名字,有名字!在第六名上呢!”
“大景,瞧见没,写得有咱们大福的名次。”
康和喜出望外,怕是范景瞧不见,将他拉到了自己跟前来,顺着自己瞧看的视线望过去。
范景已是看着了大福的名次,却还是依着康和又给看了一回,方才点头:“看见了。”
“听说这回排列了名次,是按照五场综合的成绩来算下的。咱大福几场都考得不差,合算下来最后的名次也很是靠前!”
范景眉梢间见笑,教康和攥住的手也随之紧了紧。
大福县试的成绩出来,康和跟范景没想张扬,一则只是县试,再基本不过的一回考试,四处夸耀显得没见识不说,二一则,这既是过了县试,四月里就得去府城再考府试,也就只一个多月的光景,时间紧得很。
若真把府试一并给过了,得上个童生功名,那家里可还能置上几桌子酒菜,好好的欢喜一通。
不过康和跟范景都没这般想,要府试那样好过,范鑫也便不会读了那样多年的书连个童生功名也没得,放眼身边相识的亲友,考过了童生试的且都不多。
要是早早的就怀着一举过县试、府试的心思和期待,那未免也过容易落空,徒增些失望。
不过大福的夫子和骆川宜倒还挺是对他府试的事情上心,两人都觉得大福头回下场,县试的成绩就这般优异,说不得还真能一举拿下童生功名。
往年间县里县试的前十名考生,在府试上都大有可能中榜,不过也事无绝对,好似是前年他们滦县县试的第一名竟都没上榜。
原则是县试过后,这考生心中十分得意,自觉胜券在握,待考期间很是放纵和松散,至了府城又贪耍,到头来发挥失利落了榜。
去年又去参考,不知如何,县试都是吊尾过的,府试时也没见扭转颓势。
为此童生试,无绝对,只说是有可能。
既有机遇,那自是要好生抓住的,徐家学塾与过了县试的考生单开了课堂补习,下学休沐的日子,大福又往骆川宜那处去,再受他提点一番。
三月备考间,大福可比往前读书累多了,不过他心中却觉十分充实,乐得去学。
他觉得自个儿这阵子就好似一块炸得焦脆的蛋饼,落进了骨汤碗之中,咕咕吸取了汤汁,直把自己涨得充盈起来。
三月天气渐暖,紧张的县试过了,欢喜也大欢喜了一场,手头上的生意再是拖不得了。
三月初二这一日下午,临近了晚间,康和跟范景驾着车子回去了乡里,指挥着连四哥、一欢二喜,一同在地里头摘了许多应季的瓜菜。
这时节上,家中的地里种得瓜菜成熟的种类并不多,像是菠菜、韭菜、莴笋这一类,县里菜场上多也都是这些。
他们菜行明日开张,若就这些瓜菜,未免单薄。
不过春月里,野菜正也是好时候,他提前就散了消息出去,家里头收野菜,却只限今日起收。
过了午间,就有农户过来卖野菜,家里收得了好些荠菜、水芹、野葱子、香椿、春笋这些春野味道。
时下收得的野菜已经先运去了城里,由着铺子上的谢小柳和巧儿收拾着。
除却野菜和家菜,康和又还算着日子取了黄豆子跟绿豆子水发了几框豆芽。
收好了瓜菜,一并运送去菜行里,点着灯笼,五六个人团在后院儿里,将瓜菜拆去虫咬和黄叶儿,估摸着重量,把韭菜、水芹、野葱子这些小株的菜给处理妥当,用粽叶给一把一把的捆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