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郎不语 第184节

  范景闻言,眉心动了动:“城里只怕不好弄,得回去山上看看。”
  康和见他说得正经,连忙将人一把拉住:“我说笑呢,你还真说风便是雨。真弄猴子未免也太凶残了些,咱可不使这些偏方啊。”
  范景斜了他一眼:“就你话多。”
  说罢,大着步子进了屋去,一旁来拉骡子和车的胜寒忍不得窃笑一声。
  康和连忙撵着过去:“哎呀呀,你甭恼,与我一道儿去炖这猪脑罢。”
  二月初六一大早,天且还未亮,吃罢了早食,康和同范景便亲自驾着车子送大福去贡院。
  原本陈三芳与范爹也说今日要送,却教康和给劝了回去,孩子头遭下场,一家子重视是好,可太过重视无形也是一种压力,倒不如似寻常上学的一个日子一般,教大福心里松散些。
  小福惦记着今朝送哥哥,二月里天还不见亮时,最是好睡,被窝又暖和的时候,这小家伙生也是给爬了起来。
  只实在不是往日里自个儿起床的时辰,迷迷糊糊的吃了早食,撑着爬上了马车,时下坐在车子里头,眼睛便打起了旋儿,一整个人晕晕乎乎的。
  大福原本还有些紧绷,见弟弟的脑袋好似小鸡啄米一般的点着,两只眼睛时而睁开,时而又闭上,忍不得笑了起来,心下倒还轻松了些。
  外头的雾气重,沿街上灯笼里透出来的光且都朦朦的,只听得车马行过的声音。
  他们巷子里便使出了好几辆车子,想都是家里头送去贡院考试的学生,早间街市萧条,遇着考试,倒并不冷清。
  一路往贡院走,行进了贡院街,车马的速度就放慢了下来,愈是往前,愈是缓慢。
  “爹爹,小爹,咱们就在这处下罢。”
  大福见着车子行得慢,从窗口眺望了一眼,瞧见了灰蒙蒙的天色下,有一间唤作食之金名的食肆店招牌,他估摸着离贡院也算不得远了。
  试前,他与联保的几位考生过来走了一走,识了下贡院街的路,从贡院门口出来,半刻钟就看见这间食肆了。
  这般等着车子驾近贡院前,只怕比走路还得花用更多的时间。
  再者听说车马也不许驾到贡院外的院坝上,只许远停在街道旁,省得发生车马撞人的意外。
  康和本以为来得已是够早,不想车子已经停了几仗远了,拥堵得这样厉害,怕堵下去迟了,便应了大福。
  “小爹送你过去,这车子只怕不能停丢在半道上,若堵了后头来的考生,害人误考不成。”
  说罢,车子短暂停了片刻,范景提着大福的书箱,两人快着手脚下了骡车。
  小福这当儿上却是忽得醒了,他吸溜了一下鼻子:“哥哥快快考完家来。”
  大福笑着捏了捏小福的脸蛋儿:“晓得了。”
  说罢,范景便引着大福快步往前头去,没往前走几步,就见车子都给堵死了,幸得是他们提前下了来。
  至贡院门口时,那头已是考生成群,人多却无喧哗的声音,诸人都在低声说话。
  大福眼尖儿的寻见了与自己联保的考生,时下已经来了俩,他前去会上,等着另外两个到来。
  倒是都守时,不过半刻钟,余下的两个考生也一并过来会了合。
  人已齐,便由作保的廪生引着前去验身进场。
  “小爹,你回罢,我排上了队伍,很快就入了考场。”
  大福见天儿雨雾蒙蒙的,风口上刮着风怪是冷寒。
  范景只道:“不要紧,我看你进了场再走。”
  说罢,他便就站在大福的身旁,队伍往前走一点儿,他便挪动一点儿,与身侧的小孩子挡去一半的风。
  直至是验身无误,领了号牌,人得进了贡院,范景这才返回去寻康和。
  “没甚么不妥的罢?”
  “没有。”
  康和舒了口气,转将车子往外头驾。
  这朝却是进来容易出去难,折腾了一炷香有多的时间,方才回了大道上。
  回去家里,范景把小福抱回屋中,脱了鞋袜又给重新塞回了被窝里头,天这时才见大亮。
  两人上新铺那头去打了一趟,货架都给打好了,这头预备得其实都差不多了,只肖乡里的菜给供上,便就能开张生意。
  不过康和翻了黄历看日子,还是往后挪了些时间,一来快三月间瓜菜种类能多些,二一则,这阵子大福考试,他们得接送,要是把事情都撞在一处上,难免有紧转不过来的时候。
  且说进了贡院的大福,他按着得到的号牌寻见了自己考试的号房。
  虽早听了范鑫大伯说过,号房窄小不如茅房大,真亲眼瞧见时,见四四方方小小的号房,不得不还是微微惊叹了一下。
  不过胜在他现在个子还小,不曾成年,进了号房也没觉太过窄小。
  他在面朝巡路,对着唯一有窗的一面坐下,浅将前后观看了一番,只见对面的号房坐着的是个二十余岁的年轻男子,心头微微紧了紧,不由想科考场上老少皆有,可见得竞争何其大,中榜又是何其得难。
  思及此,他不由得深深的吸了两口气,以此来让自己放松些,当觉心中平静了下来,这便开了书箱,将笔墨取出,研了些磨汁,以备考试。
  也不过一炷香的时辰,就听得摇了铃,旋即便有监考官前来又复查了一遍考生携带的物品,以防舞弊。
  查验罢了,唱考官嘹亮雄厚的声音便随之响了起来:“考生凝神,考题将揭!”
  大福连忙端正了身子,两眼紧张的望向外头,唱考官唱罢,便响起了三声击锣的声音:“放题!”
  只见两个辅考举架着考题徐步从远走近,待着更近了,大福未做任何的思考,连忙先提笔将考题录在纸上,待录罢,人且还未走到跟前,趁着这时间,他又复对了三遍题目,确认无误后,方才收回目光。
  仔细再看题目,大福见是从《孟子》中摘的一句作为命题,写一篇格式文章,再便是做一首五言六韵试帖诗。
  他微微一笑,这题目不仅不难,且还是他进考场前才温习过的一句。
  大福提了笔便快速的答了起来,与之平日里头做练习一般。
  只考试的不同之处便是在于他先做了一遍草稿,写完后通读三遍,简单做上一二修改,心中满意了,再行誊抄到新的白纸上,以供提交。
  他写得用心,不曾分神丝毫,便没瞧见坐在对面的考生瞥见他答得十分从容,暗暗哀叹自己上不如老,下不如小,心中更是一片浮躁。
  头一场考试,便在大福谨慎以待之中渡过了。
  出去考场时,他老远就见着了等在外头的康和还有范景,大福心头很是欢喜,小跑着就奔了两人过去。
  “可把手写累了?”
  康和迎着人,见大福小脸儿上是轻松的神色,想是应当还不错。
  大福难得撒娇:“是写得有些手累,我做了一回草稿,誊抄一回觉不够好,做了修改后又再誊抄了一次。”
  说完,他又笑着道:“不过好在是这场考试的题目会。”
  范景见状揉了揉他的手:“答上了便好,旁的都不要紧。”
  如此,就只待着两日后出这头一场的成绩了。
  第116章
  大福考完头场,等出成绩的两日时间上,康和谢了客,不教人上门来询问考得如何,只教孩子有个安生的环境。
  大福倒也颇沉得住气,这两日间不骄不躁的,一边等出成绩,一边还巩固着功课。
  初八一早,一家子匆匆吃罢了早食,便一同前去贡院外头等着放榜。
  贡院外的布榜栏前已等了些考生,但人数算不得多,且还不如考试那日热闹。
  这般一大早就过来等榜的,多还是头回下场的考生,个个儿都顶着一张稚气的面庞,翘首以盼放榜官前来。
  心头急切,一双脚都踏得发了热。
  而那般下过场的,便没有这么积极了,要么等人快散了才慢悠悠儿的前去,要么家里来个仆从杂役看了带个口信儿回,都用不得自个儿走这一趟。
  县试考罢,即便上榜那也得不了甚么功名,且一连还是五场,要出五回成绩,考生也便没那么热衷于头一时间就得出榜消息了。
  康和范景却是头遭来给自家孩子观榜,且还新鲜热乎得很,这般感受,是从前都不曾有的。
  “爹爹,小爹,放榜官过来了!”
  大福眼儿尖,一下就瞅见打贡院里头出来手持红榜的官吏,一路行出至布告栏前,也没耽误,就那般张贴开了红榜。
  头场上榜的考生多,一连足足张贴了三张红榜。
  榜一出,人便蜂拥围了上去,康和见此,将大福抱起举做在自己肩头上:“我的儿,你眼睛明亮,瞧瞧可上了榜。”
  大福放眼望去,眸子亮了亮,展了笑颜。
  “爹爹,小爹!头一张榜上排第七个,范仲阳,是我的名字!”
  听得是上了榜,康和神情一愉,连忙转头看向身侧的范景:“你可瞧见名字了?”
  范景听见大福的声音,顺着便看了一回,他识得字并不多,可大福的名字却是认得的。
  他同康和点了头:“嗯,是中了。”
  话音虽是淡淡的,面上却也可见的喜悦。
  既是上了榜,心中便已落定,康和挤着进去问了问人,那红榜上的名字可有顺序,分不分先后名次。
  得一个老考生同他说,县试前四场考试都不标注名次在榜上,但由左至右,从上自下数,那便就是名次了。
  康和闻言心头发喜,大福的名字不仅在第一页上,且还居于前十,这样好的名次,说不得第二场还有戏。
  他将这消息告诉了大福,把孩子给夸奖鼓舞了一番,大福心中有些充盈,只却不敢得意,晓得这不过是开了个好头,后面且还长着。
  回去家里,便立即又回屋看书去了。
  康和跟范景把上榜的消息,说与了自家里的人听了一耳朵也便罢了,未曾四处张扬。
  徐夫子那头,自不肖说他们也能晓得学塾的考生哪些上了榜。
  如此,收拾一二心情,翌日大福便又前去考第二场。
  一回生二回熟,此次前去贡院便轻车熟路得多了,他进了号房也没有了先前的紧张感,整个人都从容了许多。
  他照旧将考题录在白纸上,初复考的是四书文一篇,经文一篇,外在与上一场中一样的,做试帖诗一首。
  这回题量增多,难度也明显的比头一场大。
  大福凝了凝神,虽是增加了难度,却也还没有到他无从下手的程度,遂仔细构思了一番,这才下了笔。
  初复一场考试,刷下了两成近乎三成的学生下去。
  第三场再复,新增考了律赋与时务策,简易考察考生对地方治理和历朝历代间发生过的事件阐述自己的见解。
  第四场的连复,倒是简单,只让写了一篇判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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