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郎不语 第137节

  “这身就好。”
  “是好,你平日里就爱穿这些简素的颜色。”
  两姊妹在屋里说了会儿,收拾了出去,陈三芳瞧了瞧,觉没甚么不妥的,便带着珍儿出门去。
  这回相亲选在了城里的荷园,夏季里荷花开得正好,不少年轻人都前去看花,夏月里那头相亲的人也不少,若是不往猴儿山那等庙会地去,多便是在那处了。
  原先觉在猴儿山也行,陈三芳就偏信在猴儿山,她心头还想着康和跟范景就是在那处相的亲,瞧不仅相成了,日子还过得恁般顺遂,定是猴儿山的牵线菩萨灵。
  不过如若去那头,远是不说,康和跟范景就不好跟着过去瞧了,要在城里相亲,也还能远远的去看上一眼那骆家小郎的模样。
  且骆家也想在城里头相。
  陈三芳喊了一欢跟二喜套了前些日子里头他们家新打的篷车,入了夏,晒人得很,出门坐板车晒得汗水直淌,跟那灶上的腊肉似的。
  弄了一辆篷车,虽是价钱都能打三辆板车了,可好歹能遮风避雨,出门呢,里头坐了些甚么人,也不教人一眼都给瞧了去。
  珍儿今朝收拾的好,教村里人瞧见了定是晓得去相亲的,届时少不得问。
  这般没成的事情,先给说了出去又得惹些事儿出来。
  陈三芳用手绢儿给自个儿扇着风,见坐在对身处的范爹额头上直冒汗,她打身上掏出块帕儿给范爹擦了擦:“瞧你是比俺还热。”
  范爹今朝也收拾的还算些模样,他生得其实并不丑,只常年在地里头劳作,又没甚么见识,便是穿着好衣那也教人一眼能瞧出是个老实巴交的人。
  “这篷车闷着,活跟蒸笼似的,不比板车凉快。”
  “太阳且还没出,闷甚闷,俺晓得你觉人骆家门第高,心头打鼓咧。”
  陈三芳道:“俺云表姐你是见过的,多和善的人。骆童生是读书人讲礼,不会与人难堪,一会儿你少说话便是了。”
  范爹点点头。
  珍儿心里也一样发紧,她攥着手里绣着兰花的手绢儿,汗都将帕子给打湿了些去。
  若不是这几年养得好,肤子白皙不肖用多少粉,不然面上的淡淡的妆容也得跟着花了去。
  三人一路到了城里头,骆家那边也早到了荷园。
  两头人先各在一间屋里头做吃茶的客,待着长辈会上了,说谈几句,这才将俩年轻人唤出来见面。
  珍儿将人瞧了一眼,顿时面上便红了,连就低了脑袋,再不好意思瞧人,都不晓得如何与人走近那观花处的。
  长辈不做打扰,去了屋里头吃茶,由着俩人在敞亮处单说谈。
  这骆宜川先时就听得家里与他看好了一户人家,他年纪也算不得大,心中其实并不急成家的事,反倒是想趁着火候,一举考些个功名出来。
  若这时候成家,难免是分心科考,但见着爹娘为着自个儿的事没少奔走,不论心意如何,既是牵线搭桥了相亲,他出于礼貌客气,也还是放下书本来这么一趟。
  心头想着相看罢了,就与爹娘说明白,再过上两年自学业有些模样了,再谈说亲的事情。
  不想,教父母领着,见了范家的姑娘,登时心里头就改下了些主意。
  他初瞧了珍儿一眼,只见这姑娘穿着一身碧绿的衣裙,不见鲜亮华丽,可说是装扮的简素,却偏与人一种春月里的清新之感。
  许是她眉眼秀气,姿态含蓄,教他觉着如沐春风。
  一时间,倒教他也抓了抓衣角,生出了些局促来。
  俩人坐在荷花池前的亭子下,姿态都有些不大从容。
  骆川宜试探着抬头去瞧珍儿,见着她低着头,也不晓姑娘是嫌他生得不够俊俏没瞧上,还是心中含羞,自寻着话来谈:“我……我听说你家在乡下。”
  珍儿闻言,眸子动了动,听得他是读书人,学问不差,家境也好,这么说不晓是不是嫌他们家在穷乡僻壤上。
  但便是人嫌,珍儿还是觉着自家里很好,家里人都很和睦,也都在好生的经营着日子,并不低人一头。
  她便点了点头,小声道:“嗯。俺家里虽不比城中,但俺在乡下也觉着过得好。”
  骆川宜闻言,连忙道:“我、我不是嫌你们乡下不好的意思。我外祖家也在乡里,儿时还总缠着娘带我去外祖家中。”
  “乡下能钓鱼,摸小虾,捉田鸡,很好。只后头大了,读书课业重,再难得那样快活的日子。”
  珍儿听此,心中有些意外,见他是个文气书生的模样,倒是不想以前也与村里的孩子一样喜欢这些。
  她紧紧捏着自己手里的手绢儿,道:“读书虽是苦,可能教人识礼,学到不少道理。”
  “是。”
  骆川宜道:“为此我才想多读些书。”
  两人这头慢慢的说谈着,荷园的对面,两道身影蹲在荷花丛前,探头探脑的瞧着亭子那头。
  “你瞧得见人麽?”
  “嗯。”
  范景应了一声。
  康和伸长了脖子,却也只见着一道身影,不大能看清那骆家二郎的容貌。
  不过便是瞧不清楚面容,却也能看出是个颇有些气质的男子,远看着人有些拘谨,可背脊却打得笔直。
  范景一把拉住康和,省得人落进了荷花池里去:“甭再这样窥人,给人瞧见了还以为是贼。”
  “嘿,你可真会说。”
  康和道:“你眼睛倒是好,那骆二郎生得如何?”
  “还成。”
  范景道了一句,拉着康和走。
  康和见范景面色还不错,笑着跟人走,问他:“不再瞧瞧了?”
  “回铺子去。”
  范家夫妇俩跟骆家夫妇这时还在吃茶,陈三芳跟云表姐谈得多投缘,两人面上都是那般要结做亲家的欢喜。
  倒是范爹跟骆童生干坐着,没谈两句话。
  骆童生端着茶盏子吃茶,他虽也还算客气,可姿态却摆得高。
  问了范爹几句乡里庄稼的事,又说谈了一嘴田产赋税,范爹弄得局促,俩人活似官爷盘问乡下汉的场面一般。
  说了几句客套话,索性是不言了。
  骆童生心中想,这桩亲要成了,那都难舒坦的往来,原就想要户读书人家做亲家,也好交谈嘛,这弄得,纯只能走个过场了。
  “瞧着是差不多了,俩孩子当也是相看好了。”
  云表姐跟陈三芳都想让两人再单独坐坐,但骆童生既是张了口,也是不好说,便前去亭子上唤两个年轻人。
  这骆川宜见着父母前来,眉心动了动,只觉与珍儿谈得投缘,还未说上几句,如何便就到了时辰。
  两头一块儿说了些客气话,行礼便做了别。
  回去路上,骆川宜且都还颇为回味,骆童生唤了他两回,他才听到答复。
  “你今日相看得如何?”
  受父亲这般问,骆川宜同父母做了个礼,诚然答道:“儿觉范家姑娘很好,多谢爹娘与儿看的这桩亲。”
  骆童生本还指望着骆川宜没瞧中那范家姑娘,届时他便可理所当然的推了这桩亲。
  不想这孩子,竟是还多满意。
  骆童生不死心道:“那范家姑娘确实生得也端秀,可他们家是杀猪人户,没甚么学问,你一个读书人,当真受得?”
  骆川宜道:“我虽是读书人,却是惭愧,如今年至十八了也还未有个功名。读书人这名号,拿出来也只教自个儿羞愧,如何有嫌人家的道理。”
  “范家姑娘虽长在乡野上,可很是温婉守礼,这样好的姑娘,爹娘费心与儿寻得的,儿怎会不满。”
  骆童生一时有种说不出的味道,云表姐却欢喜得不行:“俺的乖儿,属你贴心懂事。你与娘的眼光一般,打头眼娘见着范家二姑娘就觉她好。”
  说罢,又板起面孔肘了骆童生一下:“你这对着人范家挑三拣四的,无非就是嫌人家不是读书人户麽。你恁嫌,昔年与俺相亲时作何选了俺家那么个乡下户去?”
  骆童生教云表姐说得面上一红,想想也是罢了。
  他这儿如今也走了他的老路了,不过正是说明儿子像老子嚒。
  范家二姑娘娴静温和,没甚么不好的,亲家虽不大合意,但到底也不是与他一个屋檐下过日子。
  “你既是心头乐意,那我与你娘也没旁的,也便依你的意思。”
  骆川宜见爹娘都答应,欢喜之余,又有些愁绪上心头来:“只不知范家姑娘可瞧中了我。”
  珍儿这头也是少不得受了一通盘问,只她哪里好意思多说什麽,红着一张脸,独是点头。
  家里见她对骆家小郎也中意,旁的问不出来倒也不要紧了。
  未与家里多言,受不得巧儿缠着问,珍儿倒与妹妹多说了几句。
  “他生得面白,很是读书人的样。”
  “白面书生?那不就是大鑫哥那样子的?”
  巧儿嘴巴毒辣:“你要这样说,我倒不觉他多好了。娘可拎着咱的耳朵教训,大鑫哥那样的男子做亲戚也便罢了,可不能寻来做丈夫。”
  珍儿难得辩上一句:“他不是大鑫哥那样没有主意的,他虽是温和,却心有主意。”
  巧儿笑她,说这才见了一回就维护上了,往后那还得了。
  珍儿觉得羞,说是再不肯与她多言一句了。
  范家这头也着急消息,但为女家,不好去催问。
  倒是没教久等,过了两日,骆家那头就过来回了话。
  自是好消息。
  两家通了气儿,接着便有媒人上门来,取了珍儿的生辰八字,生肖属相,给骆川宜的八字合上一合,两头走个礼节的过场。
  七月下旬,骆家就携着礼,请了官媒来范家,两家商讨了婚事事宜。
  两头商量下来,亲先定下,婚事待着明年再办。
  一来呢,两家都好准备准备,二一则,骆川宜明年上旬得下场童考,这时间也不多了,若是今年办婚事难免赶,又还要耽搁读书温习。
  范家也不急着珍儿出嫁,别说是留个一年在家中,便是三年五年的,不怕外人说闲,那都是乐意的,自没有就着婚期提出异议。
  定亲日两个年轻人又得见了一回,都高兴。
  虽没如何说上话,骆川宜还是寻着机会塞了一支荷花朱钗给珍儿,珍儿也与了他一条绣着翠竹的手帕。
  人走时,两厢都有些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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