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郎不语 第134节

  “他、他们出门去办事了。”
  张石力道:“这两口子,还跟山里头一样,甚么时候都黏在一处,这是铺子都不看了。”
  贺小秋拿着帕子,有些不大敢瞧张石力,他客气道:“你寻他们可有要紧事?”
  “没甚么事,俺今儿下山来卖了活物,顺道给他俩带只山鸡吃。”
  张石力已将那麻袋丢在了铺子里,山鸡在那麻袋里头扑腾。
  贺小秋道:“想是要不得一会儿就回了,你在铺子里等等便是,那头有凳儿。”
  张石力应了一声,钻去了隔壁的铺子。
  贺小秋松了口气,把擦铺子的污水拿去倒了,却是没一会儿,张石力又端来了碗甜汤来。
  “吃点儿。”
  贺小秋正想推,那人放下东西却就又回了隔壁铺子上。
  他看着酒酿圆子,又还一叠花糕,心想是不怪总听康和说他好朋友,用钱手脚大。
  贺小秋趴在门栏前暗暗往那头瞅了眼,见着张石力在吃新打的酒。
  他默了默,犹豫了一瞬还是捡了些卤的鹅杂碎切了一叠儿与人端过去,便算作是谢他的甜水了。
  张石力见着端来的卤味,愣了愣,他笑道:“如何恁周道。”
  “谢你的甜水点心。”
  张石力道:“这有甚好谢的。前阵俺见你丧眉耷眼的,想是有甚么不痛快的事,这般看着像是没事了。”
  贺小秋微怔,心想这人啥时候瞧见他不欢愉了?
  便是瞧见,想也是年初时为着说亲的事情,他都没如何表现出来,倒不想竟叫这人给看了去。
  “没、没有的事。”
  张石力笑:“没事便好。要是有人欺你,你与俺说,俺定是弄他。”
  贺小秋抿了下唇,他没搭张石力的腔,钻回自铺子上了。
  康和跟范景寻着包三哥,同他说了想找个合适的人到家里头去帮忙做事。
  包三哥问了他想要甚么样的。
  康和同他谈在乡下做事,老实肯干就成。
  包三哥记了下来,说有了合适的就来喊他去看。
  俩人结伴回来时,就见着张石力大摇大摆地坐在铺子里,人酒都喝了两盅了。
  康和瞧着有几块儿还没吃完的鹅杂,说张石力教人伺候的多周道。
  瞧得是张石力特意给他们带了山鸡来,康和索性是拿来宰了,贺小秋那边铺子上有锅灶能弄饭,他干脆煨了半只,余得半只香炒,鸡血还能煮个鲜菜汤。
  打铺子上捡些猪肉,另做俩菜,几人就在铺子上吃了个早夜饭。
  过了两三日,包三哥就来回了康和的话。
  “你同俺说了要人,俺就与你打听着合适的。这年头里没灾没仗的,劳力不好寻,听得是要下乡里做苦活儿,许多都不肯吶,抱着牙婆的腿哭,喊甭将他卖去这样的人家上。”
  “牙人倒是不管这进了牙行里的去的是穷家还是富家,只想着能得钱便是。只俺瞧着这般的,便是兄弟领回了家去也未必踏实,何必是两厢耽搁。”
  康和点头:“虽是买卖,可人与死物或是牲口不同,还得是你情我愿的才好。”
  “今儿一早牙行上的熟人跟俺说来了新人,是肯下苦力的,成与不成,还得看兄弟你。”
  康和便跟范景随着去了一趟牙行,包三哥提前交代了,一过去牙人就领了俩男子出来。
  模样平平,瞧着年纪不大,就十五六的岁数,体格子倒大,就是瘦。
  沦进牙行里的人,多少都是苦过不下去了才如此,不过也有那般大户里头才发卖出来的,人瞧着许还比外头的寻常老百姓还好些。
  “既是包三哥的兄弟,俺也不瞒,这两兄弟是外乡带来的,旁的都没甚,独是一聋一哑。”
  牙人道:“许多大户想要伶俐的,这兄弟两个说不来话,人不肯要,听得包三哥言兄弟是要在乡下帮着做活儿的,许不忌讳这些。”
  康和晓得壮劳力难寻,他倒不在意人这点短处,但也怕与人沟通不得,届时也两头麻烦。
  他也不会手语,只好与兄弟俩瞎比划了下,指了指城外,又做刨土,抗物这些动作来,颇有些滑稽。
  倒不想人竟懂他的意思,点头示意肯去乡下,又自展示了会做的活儿。
  康和觉着交流也没想的那般困难,看向范景,问他的意思。
  范景也没有嫌的地方。
  “便定下一个罢。”
  牙人见康和爽快不墨迹也欢喜,同他道:“康兄弟要一个不如要一双,人两兄弟本是外头来的,这分做了两处,只怕难再寻着。”
  “左右是多双碗筷的事儿,俩兄弟一起能干好多活儿。你那铺子上生意旺,要不得一年半载就得攒下许多钱来,届时能有不置田地的?等田土多了,又还得寻人,左右都是要使人的,何故弄得那般麻烦。”
  康和笑同包三哥道:“你这朋友好生伶俐的嘴,将人说的动容。”
  如今手头上还算宽裕,他本就是有打算,想要再置买些土地下来的,土地多了,自要人来帮着弄。
  虽也是能赁长工,或是雇佃农,可听得人兄弟两个,本是落去了外乡上,再是分做两处,真还难逢上,实是教人有些不忍。
  康和便与范景商量了一番,最后应下了把俩一起带走。
  绕了些时价,拢共是给去了五十贯。
  聋兄哑弟俩见能去一处,都高兴的要与康和范景磕头,康和教他们免了这些。
  也不晓两人原来唤甚,便与大的那个取了名儿唤做一欢,小的唤做二喜。将人先领去铺子上认了路,再带回了家里。
  陈三芳瞧着一领就领了俩回去,把康和拉去一边上:“咋还带这样多家来!”
  “本是想只一个,人两兄弟索性是一并要了,再一则还想置办些土地种,总是要人帮着的。”
  康和晓得陈三芳再忧心啥,同她道:“总不能因一朝遇了心思不纯的人,就再是不信人用人了,那咱一大个家子如何支应得起来。”
  陈三芳道:“俺也心疼银子呐。”
  俩男壮力就去了足足五十贯,原还是因两人有些短处才得了饶价,若像先前窦一仓那般的,还得要三十贯往上去。
  “不买人也得赁人,总得要开销,咱好生守着铺子,要不得多久便回来了。”
  康和宽慰了陈三芳几句,要不是先前卖了方子手头上有了三百来贯的现银,他也定是舍不得这样花销。
  这年里确实用了不少钱去,与大福牵回来专门吃奶的两头好羊就用去了将近十贯,走亲送礼,遇上两处大人情,去了又是十贯有多。
  铺子上挣的钱缴了三成商税,还真没攒下钱,日常里的开销,外在是赁人买人,买牲口,修缮房屋……全然给用干净了。
  若没那笔方子钱在手里,凭着这般用度,还真教人办事都多没底气。
  康和与范景算账说,他们这样瞧着多寻常的人家,不想开支就这样大了。
  不说县里那些大户就拿徐扬家来说,他原本家里就使着两个人,这娶亲以后怕累着元哥儿丝毫,又赁了两个人来使。
  平日里他们过去,见着三日里两日半桌子上都有肉吃,果子糕点茶,家里就没短缺的时候。
  按照恁般,只怕不办甚么事,光是日常开销,一月里也得用去三五贯钱出去。
  要再弄点甚么事,十贯也轻巧就花销了。
  他们家里姑且还算简省的,肉吃的都是铺子上卖剩下的肉,鲜少有另再去买旁的甚么肉来吃。
  其实日里开销,不足一贯钱,只办事才用得多。
  范景抱着大福,他嘬着嘴逗它耍。
  小家伙眼睛又大又圆,盯着范景时便笑得眼睛弯弯,要不是崽子还太小了些,他还想将小家伙给抱去城里头。
  家里人都说小崽子长得快,素日里吃奶很乖,老老实实的吃到饱足,不多会儿就睡了,吃得好睡得也乖,身子便容易长得壮实。
  人抱着沉甸甸的,他抱着却觉轻巧。
  “不是你说的咱家薄,总要添置,这才花销得多的嘛。”
  范景听得康和算账,道:“徐家像咱家这样穷薄时,当是徐老先生他爷还在世时了。几辈人了,又没那般败家的,手头上自是宽裕。”
  康和道:“可不就是这么个理。”
  他也只不过每回算账时感慨两分,于眼下的日子,他已是满意了,如何说都是往好的方向再走。
  “来给我抱抱。”
  在外头忙活一整日了,也就只下晌家来时能得抱会儿。
  “今儿晚上就抱孩子在床上睡算了,大福夜里又不吵人。”
  范景道:“只怕你一个翻身压着孩子,还是教再大些抱到床上去睡。”
  康和也无奈,只好抱着多亲了亲。
  转头入了五月,家里多了两人,做活儿做事都省心省力了不少。
  四月底,村里头的李灶人就自上门来问他们家寻没寻好灶人置百日宴,他是个老灶了,十里八乡间都晓得他的名号,得意时还上城里置过宴。
  平素里头多资格,做席面儿还挑人家,不是户像样的,使了钱去请他,他都未必会去。
  范爹见他自个儿上门来要席面儿做,面上得了光,一口就答应下了让他来办,不说他资格老,实在做菜味道也是好。
  进了五月里头,遍请了人,十八一日康和跟范景就从外头买了头活猪家来,范景挥刀给宰了。
  正宴在十九一日,十八这天只是杀猪备菜就多热闹了,晚间吃饭都摆了四张桌子。
  隔日清早,范家这头就热气喷喷,那临时搭起的锅炉上已经煮了肉。
  范家一家子都收拾了干净体面的衣裳来穿,与大福穿了一身凉爽的红衣裤,肚儿上还用黄线绣了个大大的福字,与小脑袋上带着的一顶软圆帽儿是一套。
  等时辰稍临午些,康和跟范景就把小家伙抱了出去见客。
  小崽子胖乎乎的,脸蛋儿上两团肉比面团还软,人来瞧着都喜欢得紧。
  妇人夫郎的都围着逗他。
  “大福生得像康和,瞧着眉毛眼睛就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般。”
  “生得像三郎,性子却跟大景像,安静得很。”
  来的客多,就连湘秀也携着他丈夫回来吃酒,嫁了人,湘秀倒是气色更好了些,素日里头在城里湘秀得空也会到铺子上走动,偶也捎拿些吃用去。
  “早听了我娘说大福乖巧,今朝瞧着,果真是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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