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郎不语 第77节
他打劈开的灌木枝干处钻出,欲要卖一场可怜教人心疼时,发觉范景伸过来牵他的左手竟然在发抖。
康和微怔。
他可是拿左手端弓最稳不过的。
一时,康和将嘴里的话又给咽了回去。
他放轻了些声音:“我没事。”
范景没说话,只是一顾的将他从灌木丛里拉出。
康和见他情绪有些不对,抬手握住了他的手背。
可范景的手在他手心里依旧颤得厉害,他许是想克制的,却全然不由自己。
康和见状,赶忙伸手抱住了人,他安抚的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别怕,没事。”
范景有些恍惚,一双眸子好似是失了神般,胸口起伏的也厉害。
康和眉头紧锁,他将人抱着好一会儿,范景方才回缓过神来,急忙要带着他回去。
两人将两头山猪弄回家里时,天已擦黑了。
冲洗了个温水澡,康和只穿了一条大裤衩子,洗净了身上的脏污血迹,他才见着自个儿确是也吃了不少的伤。
胳膊和腿上都有或深或浅的擦伤,许是教藤蔓树根挂的,也有教山猪的獠牙给扯的。
就连左边脸上也挂了小指长的一条伤口。
好在是木屋里备了药,他正要去提箱子时,发觉自己右手竟然已经使不上什麽力气了。
范景不教他再动弹,让趴去床上,他给上药。
自打出了事,范景一下午都没见说过话。
康和平躺着,范景与他的脸擦膏药时,他看着人的眼睛,道:
“怎么不说话,是因为我伤着了脸,不似从前英俊了;还是觉着我手脚太笨,没把那山猪给制住,与你添了麻烦?”
范景眉心动了动,他指腹划过康和身上的伤口,每过一道,心中的自责便加深一分。
时下听得康和说这样的话,他心中只觉得说不出的滋味。
“若我出箭准,你不会受伤。
……我不应当带你去那片灌木地,也不应当离你那样远,不……”
康和连忙握住了范景的手:
“傻子,你能怪我手脚粗苯,能怪我拖着你,也不应当怪自己。即便是我今天死了,也不是你的过错,你知道的,在这山里讨日子,出事是寻常。”
范景抿着唇,觉得眼眶有些发热。
他摇着头:“不……你不能……”
康和意识到不当说这些,范景情绪有些难自控,他连忙起身环住人安抚。
“不会,不会,是我说错话了。
没事的,都过去了。这不是好好的麽,往后也都会好好的,我会更小心,不会再出这样的事了。”
范景没言,他确实心中压抑的情绪很多。
夜里,人睡得很不安稳,尽数是梦。
他梦见四面八方都是壮硕的山猪,红着眼冲来,张着血盆大口要将人撕碎,他慌忙放箭,却发觉箭落在了康和的身上。
他又梦见康和浑身是血,自己想去将他抱住,却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人在面前倒下……
范景从未这般恐惧过,挣脱了梦境,一下子睁开了眼。
木屋里静悄悄的,只听得见外头的夜风声,他浑身已教汗给浸湿。
范景一时还有些无法分辨现实与梦,自己又身处什麽样的环境里。
直到腰间环着他的胳膊感觉到了他的不安,下意识的收紧了些,他方才回缓过来。
微弱的火光中,他见着身侧躺着的人安然的睡着,因着右边胳膊痛,动弹不得,却也用左边一只胳膊将他给抱着。
范景注视了康和良久,他未动声色,轻轻挪了些身子,靠进了他的怀里。
康和身上有一股艾草和药膏的味道,他闻着觉得舒缓了许多,方才重新睡去。
第48章
翌日,康和醒来时,发觉整个身子几乎不能动弹,右手更是碰都碰不得。
昨儿个的伤,本还觉得没如何,今儿才尽数发出来痛。
他倒吸了口凉气,想撑着起来,在床边穿好衣裳的范景把他给按了回去。
康和躺在床上,望着人道:“不要紧,皮肉伤都是这般,隔日才是最痛的。
昨日已是检查了,没伤着骨头,也就右手胳膊有些伤着,仔细养一阵便好了。”
他到底会些医,自己心头有数,他不是那般爱报病喊痛的,但也不是那般傻撑着的人。
“我晓得。”
范景道了一声,他在山里打猎多年,常有小伤,自是知道这些伤症。
便是以前他自己吃了伤,第二日也不会出门去,要在木屋修养。
如今有两个人在,更当照料着伤患。
晨间山里雨露重,吹着风还有些凉。
范景拉了薄褥子给盖在康和的身子上。
“你睡,我去弄饭。”
康和听着这话,觉得有些耳熟。
他没说话,嘴角已是翘了起来。
得,今儿也是当一回火都不带攒一把的臭老爷们儿。
他安然躺在床上,一双眼睛却跟着范景打转。
瞅着人生了火,又洗了米,哗啦一下给倒进了锅里头,水给溅得老高。
他眸子里止不住起了些笑。
这哥儿,做饭连围裙都不见栓,动作也生疏,哪里是个会做饭的模样。
他故意问:“我们吃甚?”
范景答他:“喝粥。”
“就只喝粥麽?”
“下些菜叶。”
“那敢情好。”
康和在床上躺了约莫两刻钟的时间,又问:“我现在能起来了麽?”
“嗯。”
得了准许,康和才慢腾腾的掀开褥子。
范景盛了两碗粥放在了灶边的桌上,赶忙来床边将他扶起,颇似是照顾已经瘫痪了的丈夫。
康和醒了休整了些时候,已觉好多了。
可见着范景扶着他的腰,多细致的照料,顿时又软了手脚,起不来似的,靠在人的身上好生虚弱一般。
他打桌边坐下,看着一大碗煮得泛白沫的青菜白粥,菜叶子丢早了,已经融做了一滩菜糊。
他闻了闻,道:“糊香糊香的,我们阿景也是贤惠起来了。”
范景晓得自己手艺差,有些不自然的拿了一枚勺子给康和:“先将就着吃,我下山去城里买些吃食回来。”
康和左手捉着勺子在碗里搅了搅,心想竟也是舍得要买吃食了。
他道:“院子里那俩山猪如何处置?”
那大的一头山猪当场就毙了命,小些那头夜里也断了气儿,按理是昨儿就应当给处理了。
只康和受了伤,范景情绪也不好,故此没收拾。
夏月里山中温度低且还好,若是换做在山下头,那猪肉只怕得臭。
现下整头弄下山说不得要坏,且那样大的个头,也不好挪动。
范景道:“烧了水,一会儿便给宰了。”
“我下山一趟,问食肆里肯不肯收,若是不要,买了盐,自给烟熏了。”
康和也是这么个想法。
于是吃罢了饭,便烧了两大锅热水,烫刮去又黑又硬的猪毛,露出灰黑的肉。
山里头刀具不多,处理起来也不如村里头方便,好在是范景手熟,两头山猪还是教他给解构了出来。
光是肉便足足装了两大簸箕,跑山黑猪精瘦,不似家养的那般终日里头吃了便睡,少有动弹,长得一身肥膘。
跑山猪脂肪薄,多是红艳艳的瘦肉。
这般精瘦的肉更得富家人喜爱,富裕人户里三餐菜碟上常见肉,故此不爱肥腻。
只农户人家,终年里若非是逢年过节的,哪里舍得弄荤腥来吃,为着解馋,买肉多是选肥厚的。
这山猪肉虽更劲道,但没煽过,味重,不专门用料子烹,轻易难下口。
要是送去城里支个摊子,未必比家养的猪好卖,毕竟富裕人家还是少数。
故此,最好的还是贱些价,教食肆一齐收了去方才是最划算的。
罢了,将血水猪毛给埋了,又撒上些掩盖去味的灶灰,省得这腥味引来野兽。
“你就屋里待着,别出门去。”